在床上躺到實在不想躺的時候,我爬了起來。快六點了,王啟應該快回宿舍了。在小巷裏七彎八拐,穿過菜市場,大概兩裏多路,就到了王啟公司租的宿舍樓下。
這裏是典型的城中村,高樓大廈包圍著這片仿佛被城市精英遺忘的土地。原住民用簡陋的房舍和高昂的房租招待著像我這樣掙紮在這個城市邊緣的覓食者,這裏就像我的身份一樣尷尬。
站在王啟的宿舍樓下,我喊破了嗓子也無人搭理,跑到附近的便利店給王啟打電話,鈴聲像連接到了幽冥地府似深沉,無人應答。估計這小子應該是在開會。
坐在便利店門口的塑膠椅上,看著忙碌喧囂的來往人群,煙癮時不時衝上胸口,晚飯都是方便麵將就,哪能再舍錢去買煙。腦海裏又浮現父親的旱煙筒了。想想這個時候兩老應該已經吃完晚飯在閑聊了吧,不知他們有沒有提到我這個不爭氣的兒子,三年的大學幾乎耗盡了家中的所有積蓄,父母用微駝的脊背想把我杠入龍門,豈知我的未來卻飄蕩在希望的田野上。
正是傷懷時,眼麵前橫遞過一支煙,是王啟,總算回來了。
“等多久了?”王啟一屁股坐在我旁邊,掏出火機給我點上煙。
我深吸了一口,用力壓下心頭泛起的傷懷,“怎麼樣,下午有人給你電話沒有?”
王啟道:“電話多了去了,不過沒你的。”
雖然有心裏準備,但那種失落感卻還是漫過了堤防,湧上心頭,這日子,何時是個頭啊!
看我不搭腔,一臉的落寞,王啟調侃著說:“哪有這麼快啊,上午投的簡曆至少要等到明後天啊。告訴你,現在人資經理選簡曆是先扔掉一半,留下一半再去看。”
“嗯?為什麼?”
“運氣不好的不要啊,沒運氣工作肯定也幹不順。”
****,這種選擇法勝過自然法則。物競天擇,說不定老天爺想存留下來的物種也是靠運氣選的。
兩人枯坐到把王啟兜裏的煙抽完了,臨走他把電話遞給我:“這兩天你拿著吧,現在我電話打得都想吐了。
找工作的這一個多月來的每天晚上對我來說都是煎熬,煩悶、失落、焦慮輪番侵襲,明明很累,但就是無法入睡。這間房已經成了我最不想呆的地方,狹小、封閉,尤其是那種冰冷,雖然已經是南國的五月。可是越不想回越得回,這不足十平方的空間現在是我唯一能夠稍作安憩的地方,我必須在這裏默默的撫慰傷口,為下次的白眼和拒絕做好足夠的準備,生活總得繼續。
把王啟的手機反複確認鈴聲、震動全開,數了幾萬隻羊後才迷糊睡著。
“社會主義好啊,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國家人民地位高,反動派被打到,帝國主義夾著尾巴逃跑了~~~”我高聲和唱著,我在遊行,我看到隊伍裏有王啟,有劉揚平,還有吳偲,還有我小時候的玩伴,他們激昂的揮著紅旗,大聲和唱。我很興奮,我湊上王啟,問他:“我們幹嘛去啊?”王啟不回答,瞪著眼睛看著我嘴巴裏還是在高唱著:“社會主義好啊,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國家人民地位高~~~~”我火了,想一把揪住他,但沒抓住,我猛然翻身坐起床,夢醒了,王啟的手機鈴聲在高唱著:“社會主義好!”
我驚出一身冷汗,趕緊接電話,錯過麵試邀請對於我來說等於失去2012年的船票。
“您好!”我的口吻猶如在向導師討要合格評定。
“您好,請問是李立先生嗎?”電話的女聲相當悅耳,好比梵音:“我這邊是凱盛公司,您應聘我公司行政助理的簡曆已經通過初審,請您今天下午兩點到我公司麵試!”
“好的,下午兩點再見!”我諂媚的應承著,雖然我投了很多簡曆對於什麼凱盛根本沒印象不知這個公司是搞什麼東東大門朝哪開怎麼坐車等等,但小丫頭片子完全自顧自說的語氣讓我根本無法插嘴問話,也不敢插嘴問話,廟門好進,小鬼難纏。
好在我對所有投過簡曆的地方都記錄了,翻查下,找到同音的,再去網吧百度下就出來,給一個支點我可以撬起地球。
兩點還差十分,我到了凱盛公司門口,我在網頁上查到這是一家電子廠,專做一些小電子配件,總共有一萬多人。上前問詢保安,給了張應聘證,手一指,我直奔應聘人員接待室。甫一進門,我靠,接待室裏至少坐了二十來個像我這樣打扮的應聘者,雖然人很多,但很安靜,看到我進來眼睛裏射出來的光齊刷刷的由恭謹變成了藐視,招兩個行政助理搞這麼多人麵試,我不被他們射穿已經是萬幸了。我拎著包撿了個稍微顯眼的位置坐了,顯眼的已經被先驅們給占完了,然後和他們一起安靜的等待、虔誠的期盼、不屑的藐視,終於在接待室快要滿員的時候進來了一個臉圓、手圓、腳圓、身體也圓的女孩,給每人發了一張表,生甚名誰,家庭住址,身份證號,學習經曆,工作經曆等等。女孩然後開腔了,“各位,這張表請一定要工整認真的填寫,尤其是出生日期一欄必須要把陽曆、陰曆日期都寫上,而且出生的時間也要填寫,如果不知道的,馬上打電話去家裏問父母。我過半個小時後來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