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0章 悲苦夫妻的幸福影像(1 / 1)

◎文/胡小命

雪仍在下,夫妻倆依偎在偌大的天安門廣場上。

夫妻倆住在漢江邊,靠種棉花為生。

兒子成績特好,堂屋裏貼滿了獎狀。妻子一有空,便注視著獎狀上的國徽,國徽裏有金光閃閃的天安門,妻子回頭對丈夫說:“什麼時候,兒子去北京念書了,咱也去看看天安門。”

高考終於來到,兒子挺爭氣,捧回了北京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當夜,夫妻倆打開他們的箱子,捧著那些少得可憐的鈔票數了又數:“這點錢,怎麼夠兒子的學費和夥食費?”夫妻倆決定:同兒子一起進京,去打工。

一家人坐了一夜火車來到北京,夫妻倆親自把兒子送進北大校門,丈夫笑得合不攏嘴,妻子哭得收不住淚。在北京的第一個晚上。兒子住在北大校園裏,夫妻倆睡在立交橋下。

丈夫買了一輛人力三輪車,當了車夫;妻子進了市郊一家專做西服的服裝廠,當上踏縫紉機的“車工”。兩人在郊區租了最便宜的小房子,剛夠放進一張小床。

丈夫雞鳴則起,滿北京地拉客。第一次路過天安門時,他正拉著一個客人,隻能眼瞅著天安門一點點地近了,又一點點地遠了。這天安門,比國徽上的可雄偉多了。廣場上,參觀天安門的人很多很多。丈夫想,下次,我也要拉著她來看天安門。妻子這時正在工廠裏幹活呢。第一天上班,看到製成成品的西裝,她想:多漂亮的衣服,等兒子大學畢業,我一定買一套讓丈夫穿著回家。

日子一天天過去,丈夫跑破了無數雙鞋,妻子做活,兩手弄出的裂口一道又一道。可兒子的各種費用,每回都是剛剛交了還沒喘口氣,又到了交費的日子。這讓丈夫想拉妻子逛天安門的心思成了夢想:起先,每跑過天安門一回,他就發誓一回;後來,發誓太多了,再跑過天安門時,他連頭也不抬——怎麼好意思一個人欣賞雄偉的天安門?有一次路過天安門時,丈夫撿到一隻斷線的風箏,恰好上麵畫著天安門,他不假思索就捎回家掛到牆上了。

望著掛在牆上的天安門,妻子也在夢想中掙紮。她仍買不起西裝,隻好暗暗用紙比著西裝剪下樣,決定回家鄉後親手給丈夫做幾套西裝。

四年時光終於過去了,兒子畢業自己掙錢了。丈夫腳下的繭硬如石板,妻子攢下的紙樣已有近百件,他們已經整整四年沒有回過家鄉了。四年中,難得一次因為市容檢查,丈夫閑了半天。那天,丈夫說:“我拉你去逛天安門!”妻子心疼地說:“你累了三百六十四天半,我舍不得你的汗水。”

夫妻倆收拾行裝準備回家。可是這天晚上,妻子中風了,她口眼歪斜,昏迷不醒。

父子倆慌忙把她送進醫院。很快,妻子手頭攢下的路費全變成各種各樣的醫藥費花光了,兒子借來的鈔票也很快沒了影。醫生說,病人的病情是穩定了,但要恢複需要很長時間,半年、一年、三年、五年也不一定。丈夫偷偷地哭了一陣,咬牙把三輪車賣了,他決定把妻子背回老家療養。

回家的日子定在臘月二十四,火車淩晨3點開,是路過的普客列車。回家是那麼激動人心。那個晚上,丈夫似乎沒有睡著,不住地開燈看時間,生怕誤了車。妻子早就醒了,瞪著眼睛盯著牆上;那撿來的風箏已經落滿了灰,天安門的身影隱隱約約依稀可見。丈夫留意到了妻子的眼神,趕快爬起床,跑去敲開鄰居的房門,他的車就賣給了那家人。丈夫斬釘截鐵地對妻子說:“我帶你去看天安門!”然後,他不由分說地把妻子抱起放到三輪車上,順便給她圍了一條方巾,隻露出她的兩隻眼睛。

北京的大街飄著雪花,路上的冰碴壓得剌剌響,夜裏12點,丈夫奮力蹬著車。來的時候,妻子神采奕奕,生龍活虎;走的時候,才40多歲呀,她卻成了廢人一個。丈夫的眼淚潸潸地流淌。

到了天安門廣場,夫妻倆停下來,癡癡地望著輝煌的燈火。妻子說:“小時候我就愛唱‘我愛北京天安門’。兒子的獎狀上,全是這樣的天安門……”妻子在漫天飛雪裏仰起孩子般的笑臉。丈夫說:“可惜沒有照相的人!”妻子接下話頭:“那我們在這天安門麵前親一個吧,就當是合影!”

夫妻對吻,這是許多年後的第一次呢。妻子摸到丈夫臉上的淚珠,口齒不清地說:“不要老是哭、老是哭的,我悄悄剪了許多衣服樣子要回家給你做西裝呢!”說著說著,她的眼淚掛了滿臉。

雪仍在下,夫妻倆依偎在偌大的天安門廣場上。漫天雪花之中,他們像極了一對風雪中互相依偎著取暖的小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