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2 / 3)

如此高傲的嚴光也未能全身而退——他失去了自己的姓氏。

嚴光本來姓莊,叫莊光,字子陵。可是,就因漢明帝叫劉莊,為了避諱,他連姓都被《後漢書》給剝奪了,改為嚴光。一個人連自己的名姓都不能做主,對於自我意識覺醒的知識分子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嚴光出生在兩漢之際,是會嵇餘姚人。他大器早成,從小聰明百慧,十幾歲就精通《詩》、《書》,不同凡響。在與學子們的交流中,他不但多才善辯,而且邏輯縝密多思,早已名噪鄉裏。在鄉親們的眼中,他不是凡庸之輩,將來一定是出將入相的棟梁之才,人們預言:小小的餘姚,將因為嚴光而榮耀無限。

在眾望所歸的環境裏,嚴光對自身視之甚高,更加刻苦學習,以學富五車的飽學之士為尺度,在四書五經中打磨自己,立下了宏大的目標。

在曆代聖賢的光環下,他越學越覺得自己淺薄。為了進一步深造,他廣結良師益友,繼而長途跋涉,趕到人才濟濟的京都長安,這裏有漢朝的最高學府太學府。

在這裏,他遇見了十幾年後登上皇帝寶座的人——劉秀。

劉秀是沒落皇族中的一員,西漢哀帝建平之年,劉秀出生在陳劉郡濟陽縣,如今的河南省蘭考縣東北。他的父親是濟陽縣令劉欽,劉秀在家裏排行老三。

嚴子陵當時已經是成名的儒士,而劉秀不過是初出茅廬的學童。這兩個人在長安太學府的相遇,是上天的巧妙安排,仿佛就是為了日後嚴光以一個漁翁的身份和劉秀再度相見,寫下中國曆史上的一段佳話。

當時在太學府,是劉秀巴結嚴光,兩人的友誼一開始就定下了一尊一卑的調子。有趣的是,當劉秀成為皇帝後,這個調子也沒有更改。可見古時候,知識和才華的力量是遠遠大於皇權的。博學多才的嚴光在太學府仍然像一顆明星一樣閃閃發光。他敏捷的才思,不凡的談吐,雄辯的文才,都讓沒落皇族的後裔劉秀折服。

其實,劉秀到太學府讀書,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時,他就已胸懷光複漢業之心,所以他的眼睛不光盯著書本,也盯著太學府裏出類拔萃的人才,想日後為其所用。

成者王侯敗者賊。劉秀因為後來成為皇上,史書便對其大書特書,把他的缺點也神話為優點。其實這個人是否像史書上寫的那麼光明磊落,禮賢下士,已無從考證,但為世人所公認的是,他是一個深諳馭人之術的家夥,隻不過比那些動不動就殺人的愚蠢暴君,更會收買人心而已。

他從起兵到消滅公孫述,經過十五年刀光劍影的拚殺,是用社會混亂、經濟衰退、人口銳減作為代價換來的一個東漢帝國,所謂“統一”的光環沾滿了百姓的鮮血。善用權術的劉秀心腸冷硬,為了奪取權力,他在自己的親哥哥被殺死之後,立即從前線返回宛城,不但不為親哥哥服喪,而且,飲食談笑一如既往,隻為了隱忍韜晦,麻痹劉玄,為奪取政權暗暗發力。

聰明過人的嚴光不會看不透劉秀的權術,也不會看不透劉秀的野心,他在太學府裏靜觀風雲,殘酷的政壇現狀讓嚴光越來越失望。

西漢王朝統治當時已是日薄西山,矛盾叢生,社會動蕩,從成帝、哀帝之後,王朝腐朽成風,外戚王莽承權代漢,建立了國號為“新”的王朝。可是,他實施了一係列改革措施,引起了人們強烈的反感,認為王莽篡漢,大逆不道,發誓不與他合作。對王莽的高官厚祿堅辭不受。各地反莽鬥爭風起雲湧。荊州一帶的饑民在王匡、王風率領下發動了綠林軍起義,樊崇領導青州饑民發動了赤眉軍起義。

劉秀和他的哥哥在南陽郡組織了一支七八千人的隊伍發動起義。由於他們劉氏是西漢皇族,所以,當時把這支起義軍稱為漢軍。不久,劉秀就帶著漢軍與綠林軍結為聯軍,共同對付王莽。

社會動蕩,百姓受苦。一些野心家揭竿而起,為權力而戰之際,智者嚴光不想加入混戰,隻好滿腹憂怨地揖別長安,從遊學變成了遊蕩,踏上了漫無目的之旅。

想起自己辭別父老,背負著鄉親們的殷切期望,而今山河破碎,滿目瘡痍,中原大地已成戰場,南歸的路被混戰的烽火阻斷,回家的路已是危險叢生,嚴光徘徊不已。

也許就是這種被迫從書本上離開,從寧靜的學府出走的經曆,讓嚴光痛恨仕途,看透了權力之後的血光之災。

嚴光從長安出走,東出幽穀關,取道洛陽,途經中原,眼前是一片戰後破敗的景象,斷瓦殘垣,井欄摧折,水渠破損,良田荒蕪。荒草在秋風中瑟瑟,樹木被戰火燒焦,枯木斜依在道旁,荒坡上隻見一具具殘骸枯骨,令見者驚心。

這就是改朝換代的結果。

戰爭是人類最愚昧、最殘酷的行為,給社會生活和百姓帶來了無盡的災難。嚴光舉目四望,隻見荊棘滿地,百裏之內不見人煙,哪裏有莊稼,哪裏有完廓?飽讀詩書的嚴光不由想起聖人老子都哀歎:“師之所處,棘刺生焉,大軍過後,必有凶年。”

老子這位冷靜的聖人,針對社會動蕩不安,曆代統治者依權仗勢,為所欲為,造成天下混亂的局麵,提出了“無為而治”的哲學思想。他主張以清靜無為之道去治理國家;以詭奇巧妙的方法去指揮戰爭;以不擾害人民的方針去贏得天下。老子斷言:天下的禁令越多,百姓就越貧困,新式工具越多,國家就越陷入混亂,政令越是森嚴,盜賊就更多。他的理論是:我無為,民眾會自我化育;我好靜,民眾自會端正;我無事,民眾自然富足;我無欲,民眾自然淳樸。

可見,天下之亂都起於人們爭當一國之君的貪欲之心。因此,我們才能理解:為什麼當劉秀殺人無數,混戰十五年爭奪皇位之際,嚴光隱身埋名,躲到了山東腹地沂蒙山去逃避戰亂。而當劉秀終於用人民的血汗換來了赤符之後,想用這位名士築固自己的政權之時,嚴光卻避之不見。當劉秀親自請他入宮時,嚴光更是對其不理不睬,依舊高臥床頭酣睡。劉秀隻好不談做官之事,隻請他去宮中敘舊,嚴光這才屈尊移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