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都變形了,我聽不出是誰喊的,然後就聽到狗子王在上麵喊著:
“趙光,趙光,別跑,你跑個屁啊!”
我心裏一驚,是趙光?
按理說趙光是我們隊伍中年齡最大的,膽識應該也比我們大,並且他年輕的時候做過革委會的民兵隊長,不是慫包。
很快,我就看到趙光發瘋一般從山上衝下來,山路那麼陡峭,他竟然跑得飛快,幾乎是往下跳一樣,我連忙喊道:
“趙光,別跑,我是有正!”
趙光卻好像沒聽見我講話,還是瘋狂地往下衝,我知道不能硬攔他,在這樣陡峭的山坡上,他速度這麼快,我一出手說不定我們兩個都得摔倒滾下去,於是我就朝旁邊躲閃開,然後跟在他後麵,想從後麵抓住他。
不過他速度太快了,果然是當過民兵隊長體質好,加上他神經好像崩潰了一樣,腳下生風,壓根就追不上。
很快,狗子王幾個人也下來了,我連忙問道:
“趙光咋了?上麵咋了?!”
狗子王跑得滿頭大汗,喘著氣說道:
“是這,這樣,你不是睡著了嗎,我醒得早”,我連忙打斷他道,“說重點,他在上麵咋了!”
狗子王深吸幾口氣,揉了揉胸口說道:
“我先帶他們去看那窟窿石,看完了就去看那壁畫,那壁畫裏不是有個女的會隱身的嗎,我正想和他們說這個女子呢,就看到趙光臉色不對,我問他怎麼了,他就開始犯糊塗了,非說這壁畫是魯家的,魯老爺就藏在這壁畫裏,我就說他胡咧咧,他說這壁畫和當年魯老爺手裏那個一模一樣,並且那壁畫上的一個叉叉也和當年他在魯老爺那張畫上打的叉叉一樣。”
我聽了緊皺眉頭,竟然扯出了魯老爺,這事可真玄乎了。
魯家來曆很神秘,是從外地遷居到這裏的,非常有錢,到底多有錢,村裏人也說不好,因為他們也不知道真正有錢人應該有多少錢,反正在解放前,這方圓二十裏的地,全都被魯家人買下了,解放後土地分了,但這些地隻是他家財產的一部分,據說他家裏還有幾十塊金磚,古董玉器什麼的,但這也隻是傳說,從沒人見到過,不過魯家的宅邸很大倒是真的,有前後三進院落,都是青磚的。
在那個年月,有錢真的不是什麼好事,文革的時候,需要找人挨批鬥,我們村基本上都是貧農,就魯家是一個大富農,就整天的批鬥他,一開始還算客氣,隻是在他脖子上掛個牌子,讓他站到大家麵前,低頭認罪,說幾句道歉的話就行了,那時我還是小孩,覺得很好玩,還揪過魯老爺的胡子,後來批鬥很快升級,光口頭認罪不行了,還需要從精神和身體上對他改造,魯老爺那時候吃了不少苦。
“破四舊”的時候,趙光帶著革委會的民兵,闖進魯家的大院子,翻箱倒櫃,傳說中的金磚沒有找到,隻查抄出來一張畫,說是資產階級的大毒草,魯老爺卻把那畫看成是自己的命根子一樣,死抱著不放,趙光從他手裏奪過來,用寫大字報的毛筆在那上麵畫了個叉叉,魯老爺好像瘋了一樣,又哭又搶,趙光就當著他的麵將那畫撕成了碎紙,灑了一院子,然後又帶著一些其他查抄出來的資產階級腐朽生活的物證,光榮地離開了。
其實,魯老爺為人挺好,我們小孩都喜歡和他玩,有時候他還會給我們說古代的故事,或者教我們認字,看到他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癱在地上撿那些已經碎了的畫,我那時還幫著他撿,都撿完了,他就趴在地上,一塊碎片一塊碎片地拚,拚了一天,終於拚成了原來畫的模樣,魯老爺對著那畫笑了起來,我當時看他笑得好嚇人,就跑開了,沒想到當天晚上,他就上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