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從前是一名中學教師。他講述了一件發生在一九八三年的往事。
一九八三年,平靜而充滿希望的一年。
一切都在過渡,就像地下的涓流。
四十年前降臨到這個世上,經曆了戰亂與建國後的和平,我,儼然一個成熟的男人。
那個煉鋼的時代,我還是一個頭腦發熱的青年;文革的滌蕩,令我迂腐而高尚。我相信在那個時候,即使親人說了一句不該說的話,我也會把他推入萬劫不複的政治海洋。無知的學生們擁有的野性比運動本身更為可怕。他們是曆史的悲哀。文革結束後,我的精神還存在某種慣性,一種模糊的信念始終支持著我。在這段空白時間裏,我也在反思,那種感覺慢慢消退。終於,一九八三年,我感悟到了人生的意義。
我感到自己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與以前迥然不同。我不知道應稱為“成熟”還是“腐蝕”。我的心靈微妙的變化如同這個時代。如果是孩子,一定會被長輩稱為智力的提高。而成人的我,似乎就應當用“狡詐”、“勢力”、“開放”來形容。這樣說事實上還是幼稚的表現。人的多麵性體現在性格的重疊,這僅僅能說明:幾年之內,我的各種人性完全釋放出來。
現在的我始終相信,一個高尚的時代隻是禁錮住了人的醜陋,卻永遠無法改變它。
於是,一九八三年變得偉大,而妻子,似乎比我還要衰老很多,在我看來。
班裏有幾個女生長得很漂亮。那誘人的臉蛋總能激起我這個四十歲的人更深層的遐想。我確實很想摸她們,可亂倫的事萬萬做不得。就年齡上來講,她們完全可以做我的女兒。
一九八三年之前,這種事連想都想不得,令人吃驚。
雨依剛剛從別的學校轉來,是她們當中最漂亮的一個。她紫色頭發,眼睛如兩汪秋水,身體發育得很成熟,微笑總是那樣甜美。我的課她聽得很認真。我們僅僅停留在課上與課下而已。我不了解她。對於初中來講,一個女教師可以很容易地了解一個男生,而一個男教師卻很難了解一個女生,況且我又是課任。
美麗的紫色頭發,這在一九八三年是不可想象的。
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她不是一般的女生。
一九八三年,連數學組也煥然一新。油跡斑斑的破桌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嶄新的西式辦公桌;木製的筆筒也被景德鎮的瓷貨取代。就連桌櫃、椅子、牆上的畫,也無一例外都變了樣。入夜後一切靜悄悄的,獨自一人留在這裏寫教案,無疑是一件樂事。
現在,我在四樓,可以一邊寫一邊欣賞外麵的夜靜。這個時代的城市還不是我夢想中的城市。城市建設的步伐正在加快。盡管目前的高樓很少,可不久的將來,這裏一定是另一番景象。整座樓空蕩蕩的,除了一樓收發室老頭和我,別無他人。
手中的筆沙沙作響。我不知道為什麼夜裏會獨自一人來到這個地方辦公;難道是新一年的衝動?這樣說未免有些冠冕堂皇。除了性,還沒有什麼事令我衝動過。
“老師。”一個甜甜的聲音叫我。
我扭過頭,看到雨依。她穿粉色連衣裙,很像睡衣,不算大也不算小的胸脯微微地露出來。她身上的香氣就像能給靈魂按摩的東西。
“你怎麼進來的?”我的眼睛盯住她的臉蛋不願離開。
“想進來還不容易。”她微微一笑,好像在說我這個問題的愚蠢。
“這麼晚找我有什麼事?”我一本正經。
“也沒什麼,隻想找老師您說說話。”
我看著她的眼睛,那是一雙如此美麗的眼睛,卻有無底的貪婪。
“老師在忙什麼呢?”
“教案。”
“好有敬業心呢。”
我恩了一聲,不知道該說什麼。眼前這個女孩是我的學生,又似不是我的學生;我們見過麵,又似素未蒙麵。我不知道她的微笑代表什麼,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