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前所未有的絕望!我低頭俯視著模糊的地麵,有被關在籠子裏的感覺,那地麵上的一切都是籠子裏的玩物,縱使我帶著堅硬無比的翅膀仍舊飛不出去。
飛行器熱源警報不停地響著,並且頻率越來越快,就像醫院裏連接著垂死病人的心跳儀一樣,終於隨著最後一次高而亢長的聲音結束了警報。熱源能徹底耗盡,僅僅依靠這沒有熱量的光是無法繼續維持飛行的。我開始自由下落,從6500米的高空。無數個絕望的念頭在我下落的過程中進進出出於我的腦海,我想起上世紀末的一部電影《楚門的世界》和如今的情形挺像的。隻是那部電影裏隻有一個楚門,而如今所有的人都是楚門,並且大部分楚門都已經死去。
墜落警報還有2500米,太多的影像過去,我腦海中已是一片寒冷的混沌,混沌中我看見了很多我想看見的人,奶奶、爸爸、媽媽、小姨、騰越……我還看見死神就藏在他們身後,等到我跑過去激動地和他們相擁的時候它站出來用收割生命的鐮刀收割我。
1500米,我感覺越往下落越有溫暖感覺。“熱能恢複,重啟飛行”,提示的聲音趕走了死神,也嚇走了我的那些親人。難以置信,我看著飛行器左側的熱能正在恢複中的圖標。熱能?哪裏來的,我望著上麵的那盞燈,寒冷如固。再往下看,下麵是城市的中心廣場,湧動的著那些機器依然證明著它的繁華。我明白了,那個環衛者G2096說的是真的,那些機器確實有傳熱功能。
機械能替代了重力,我安全著地。多少次險中獲生了,我想死神一定會是舉著它的鐮刀望著我氣得直咬牙吧。看著這些來來去去的機器,從沒想過他們也有救我一命的時候。我順手拉住旁邊的一個緊緊地擁抱著,幾乎沒看清是男是女,不過這似乎無關緊要男或女對於他們來說僅僅是機器的表麵造型罷了。的確,他們是溫暖的。可是我心想,你們的釋放的溫暖是為了給誰呢,就這個毫無生氣的籠子嗎,我甚至不敢確定到我沒躲過死神的鐮刀那一天,這個籠子裏還會不會有鳥的存在。
我鬆開這尊機器,意料中的結果,它又在眼睛掃描。“環衛者A2096,請指令!”指令再次響起,我摸著我的眼睛,或許它真的是一個環衛者的眼睛,我想起電梯口的那個夢。晴子,無論你是誰,都要感謝你給的這雙眼睛讓我可以活到現在。
我看著那假的天空、假的太陽和這些來來往往假的人,這是多麼浩大的工程,過往的人類文明在它麵前顯得根本不值一提。可是這是怎麼做到的,怎麼能做到在人們毫無知覺的情況下偷天換日的?我很想去相信我原本就活在這種虛假之下,可是記憶不能騙我。2089年?
2089年!對,這沒有記憶印證的一年,這一切應該是從那一年開始的。我要找回這一年,我要知道這一年究竟把我怎麼了,把所有人怎麼了。我要回去,我要回A城,回家!我的2089年在那裏。
我感覺有什麼東西在後麵頂著我的腦袋,我轉過身,黑洞洞的槍口對著我,是她,環衛者G2096。
“拜托,如果你不打算清理我,請不要總拿這玩意指著我,我討厭它。”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敢這樣對她講話,但我知道我厭煩了,厭煩了她舉著槍的樣子,這種厭煩大概超越了我對她的恐懼。
她很驚訝地看著我,卻真的收起了槍。“我不是已經給了你建議讓你離開這嗎?明天就是這個城市的幹淨日了,會有新的環衛者來接管,你會因此送命的。”
“難道那不是你希望的嗎?雖然你不想殺我,但是你仍然希望我死去。你認識晴子嗎?就因為我有她的一部分所以你才不想親自清理掉我?好幾次我都接近死神了,甚至都看清了他那猙獰的麵目和他那已經舉起的血淋淋的鐮刀,我感覺到他仍然在我身邊,但我不害怕了,可能是我已經習慣了。並且我剛剛決定聽從你的勸告,離開這裏。我要回A城,回家。我覺得我小姨的話是對的,如果麵對死亡還可以讓我選擇地方的話,我希望是在家裏。你不認識我小姨吧,一個被你當作垃圾清理掉的女人,噢,抱歉,你當然會不記得,你清理過那麼多人。”我覺得自己從沒一次說過這麼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