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少雨的盛夏
小麥已經接近成熟期,這個時期也是麥子成長的關鍵時刻,缺雨水會減產,如果遇到急風暴雨,又會導致小麥漩渦匍匐,損失會很嚴重;收麥的季節又恰好在三伏,正值雨季。所以,土地承包到了個人的星光三隊的社員們,絕大多數的人都選擇了放棄種麥,這個地區種麥,十年九不收,誰也不想冒這個風險,這裏實在不太適合小麥的生長。
田會計現在正在抗旱,他和三丫的父親一個人趕一台牛車,車上裝著一隻大水箱,村裏的三口水井已經幹枯了兩口,村兩頭那兩口井已經打不出來水了,隻有中間那口與這個村莊同齡的老井,還在源源不斷地向村民們提供冰涼湛清的飲水。每到盛夏幹旱的季節,這口老井都會不負眾望,周圍十裏八村的人們,也經常用一台水車,到這口井邊取水。
據說這口井打在泉眼上了,剛打好的時候,下麵的人剛把一塊鬆木方料鑲好固定住,隻見西北方向出現一個盆口粗的黑洞,打井的師傅知道那準是一隻泉眼,也許很快就會有一股泉水從那黑洞洞裏噴射出來,所以,他立刻揮手示意上麵的人,搖動手裏的轆轤井把,上麵的人迅速轉動轆轤,井下的人拚命的叫喊:“快!快點啊!水上來了!”
隻見井下的水像一隻凶猛的怪獸一樣,咕嘟咕嘟往上竄,打井的師傅站在柳罐裏,水已經追到他的腰間了,井上麵四個壯小夥子迅速地搖動那隻轆轤,把他從井裏打到地麵的同時,一個噴射狀的水柱也從井口衝了出來,水就這樣汩汩地從井口向外奔流著,一直流了幾個月,溝堤裏麵的水裝不下了,道路也泡在水中,眼看就要進入人家的庭院,人們不得不為這股水流挖掘一條小河,把這股水一直引到村西頭那條南北流向的大河裏......
田之素正在家裏給小麥灌溉,大田又在鋤二遍地的緊急時刻從江南趕回來了,家裏人忙得甚至沒有一個人向她打聽過什麼,似乎她就該在這個一個人頂幾個人用的關鍵時刻回來。隻在家休息了一個下午,第二天早晨之素就扛起鋤頭下地幹活去了,她比以前更加少言寡語,甚至沒有跟家裏的人說不允許複讀生考重點高中的事情,說了又有什麼用呢?家裏說了算的,比她大的,誰也不會關心她的事情,比她小的想幫又幫不了她。異常的沮喪和失落感,她的眼圈總是濕潤的。不管心情有多不好,總是得要下地幹活的,老老實實回到了田埂上,每天匍匐在田地間,誰也顧不上去看她臉上流淌下來的是淚水還是汗水。偶爾她會趁直直腰的空兒,看著天邊飄來飄去的雲兒怔怔的發一會兒呆,有時看見自由翱翔的雄鷹會不由自主地傷感,一聲輕輕的歎氣。
夏鋤季節天氣炎熱,田家的糧食已經斷了頓。去年夏天承包管理的土地都是大豆,豆子打下來裝進麻袋,就拿出去全部換了錢,這錢到手之後又都很快地給了債主們,生產隊的糧食還沒等到拉進場院,就被那些長心眼兒的人們趁天黑偷走了,收回來的糧食,每口人隻分到了一百八十斤的口糧,也許這一個村子,也隻有田會計這一戶人家,從不敢向集體伸出黑手,那麼他們也就隻能高等著挨餓了。今年的返銷糧還遲遲沒有下來,據說,返銷糧下來了,三隊的社員也要拿現金去領的,田會計因此更寄希望與這片豐收在望的麥田裏,人們在深更半夜裏,也能聽得見他在吆喝那頭拉車的老黃牛的聲音:“駕!嘿!喔喔!”。華成一直是田家的常客,他看見田家已經沒米下鍋了,跑回家揣來一盆小米,足有十幾斤,田家全家十一口人一日三餐,隻能喝一粒跟著一粒跑的小米稀粥,現在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蔬菜也隻剩下幾十斤土豆和去年秋天曬的一點幹菜,早飯晚飯吃鹹菜,下午勞動的時間長,所以隻有中午才做一盆土豆燉幹菜,田間裏的草濃濃密密的,長得比苗還壯實,兩碗稀粥喝下去,到了田間,幹一會兒活就消化盡了,把幾壺白開水放在地頭,拔掉壺塞,讓暖瓶裏的開水自然冷卻,口渴的時候喝一杯,肚子餓的時候也喝一杯,隻一周的時間,田之素的臉已經浮腫,眼晴隻能睜開一條細縫。郝文宇在田間找到她時幾乎認不出來了,她頭上帶著爺爺的已經很破舊的草帽,邊沿已經撕開,用麻線繩大針小線地縫在一起,衣服也是平時幹活時穿的上了補丁的,但是這一點也不減她的美麗,就像三丫的媽媽所說的:“田之素穿什麼都好看,現在村裏的姑娘們數她穿的破,可是怎麼瞧還是她最好看。”
田之素寫給郝文宇的信,剛剛轉到他的手,他接到她的來信,知道她還沒等到中考就退了學,郝文宇的心痛苦的糾結在一起,他此時此刻並不比田之素輕鬆,跟何部長打了招呼,說他想去下麵辦點私事,就騎上摩托車一溜煙似得跑了。
郝文宇在田間找到了田之素,從她手裏接過鋤頭說:“給我鋤頭,我幫你鋤吧,你歇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