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改造中的科學因素哲學發源於對生活難局的一種深刻而廣大的反應,但隻有在資料具備,足令這種反應在實踐上成為自覺的、明顯的而且可以傳布的時候,才能發榮增長。
在前一講已經說明過,和經濟的、政治的乃至教會組織的變化並起的是廣泛的科學革命,關於自然、物性和人性的信仰幾乎也都起了變化。這個科學的變局一部分是由於先前所述實踐的態度和心境的變化而起,但當它得到進展的時候,它付與那變化以一個適當的辭彙,以應它所需,並使它明白了然。科學的進步在它的廣博的統括性以及在特定的事實方麵,對於這個新心向的形成、助長、傳布和擴張,確供給了它所必需的概念和具體的事實的知的資料。因此我們今天就要比較一下那在科學名下哲學的改造(假定的或實在的)被采用了而形成哲學的骨胳的關於大自然的構造和素質的諸概念。
我們要比較研究古代和近代科學的諸概念。因為近代科學所描繪的世界畫像的真正的哲學意義,我看除了把它和那賦與古代形而上學以知識的基礎和確證的古代世界觀比對去校閱,是不能理會的。哲學家所信賴的世界是一個封閉著的世界,內部包含著一定數的形相,而外部則有一定邊際。近代科學的世界就不然,它是一個開放著的世界,它的內部構成變化無定,不容加以限製,它的外部伸展超出任何假設的境界,沒有涯際。這個世界就是古代最賢明的人也以為是固定的,隻在靜止常存,不可移易的界限內變化而已,在那樣的世界裏那些固定不動的東西在品質上和權威上又都高過那些變動的。第三、而人們從前用見到的、想像所描畫和行為計劃所對待的那個世界,是一個具有性質不同而以優劣等差排列著的一定數量的階級、種類和形相的世界。
古代世界傳說所設想的宇宙影像是不易追摹的。這個影像雖經但丁那樣的劇化和亞理斯多德、聖多瑪斯(St.
Thomas)的辯證的推求,雖然在事實上控製人心直到三百餘年以前,要摧毀它必至惹起宗教的紛擾,實則它已經暗淡、朦朧而泯沒在渺茫中了。即使作為純理的一個特殊的、抽象的東西也不容易恢複。
這個影像是遍布的並參錯著回想和觀察的詳細情節以及行為的規畫和法則,要想追想是不可能的。但我們終須盡力在我們的心目中安排好一個封閉著的,可以想見的,而在名義上可以叫做宇宙的東西。
在它的固定的中心,有一個地球,哲學的改造而在它的固定的圓周,則天穹簇聚著一群星鬥,在那環繞萬物以保持其統一和秩序的以太中,永遠不息地運行著。地球雖在中心,而在這個封閉著的世界中卻是最粗糙、最笨鈍、最物質的、最賤而又最壞的東西。它顯示著一個最大的動搖和轉變的場麵。它是最不合理的,所以也是最不足道,最不可解的。它既不值得玩賞,又不值得讚美,更不足以規範行為。
在這個粗糙的物質的中心和非物質的精神的永久的天空中有日、月、行星等等一定的係屬,其離地愈遠、離天愈近它的等級、價值、合理性和實在性就愈高。這些區域都是由適量的地、水、風、火四原素所構成,隻有天空是超脫四原素,而為非物質的常住不變的能力,名為以太所造就。
在這個密閉著的宇宙中當然是有變化的。但隻是一定種類的少數變化,隻是在一定限界內的變化。各種質量各有它的適當的運動。屬於地的東西,因為它們本來粗糙,所以重而下墜。火和高級的東西則輕,就上升到它們各自適當的地位去。空氣隻升到恒星的表麵,在那裏就轉為前後運動,這種運動是它本來具有的,如風和呼吸是某明證。以太是一切物質中最高尚的東西,所以取純粹圓周運動。恒星每日的來複,顯示最能接近永恒(eternity),也最接近心在它自己的理性的理想軸杆上的自己回轉的最高率。在地上則因某德性屬於地--或徑直因其沒有德性--便隻是一個變轉的戲場。
無目的、無意義的、單純的動搖,開始時無一定起點,而終不知所止,亦無所成的。單純的量的變化,一切純機械的變化,是屬於這一類。它們像海邊的沙一樣流轉。它們是隻可以感覺,而不能辨識或了解的。它們缺少一定的限製。它們哲學的改造是可鄙的,是偶然的、無常的嬉戲。
隻有向著形式的一定結果而變化的才算數,才有道理可講。動植物的生長是地麵上俗世界可能的變化中最高等的實例。
它們是由一定的形式轉到另一種形式去的。
櫟隻生櫟,蠔隻生蠔,人隻生人。機械的生產的物質因素也參進這種變化裏麵去,但隻是偶然參進去了,就妨礙了物種的完成,並引起那無意義的變異,化成各式各樣的櫟,或各式各樣的蠔,甚至生出畸形變態怪物、三手或四趾的人。除了這些偶然的意外的變異以外,各個個體都要經過一定的閱曆,走過一定的路程。
有許多字眼念出來像是近代的。如在亞理斯多德的思想裏麵所謂可能性、所謂發展等等,往往令人誤用近代的意義去解釋它們。但這些字眼的意義在古代和中世的思想裏已為一定的條理脈絡嚴密地限定了。所謂發展,隻是種的一個特殊體內所起的變化過程,隻是由櫟實而至櫟樹的一種預定運動的一個名稱。這種發展不起於一般的物體,隻起於像櫟類那樣的在數量上無足輕重的小小部分而已。
所謂發展、進化,它的意義決不是新形式的起源或舊種的轉化,像現代科學所解釋的那樣,其實隻是變化的預定的圓周上的一種單調的回轉。因而所謂潛勢也不像在現代生活那樣含著新倡、發明或根本變異的可能等意義,不過隻表示從櫟實成為櫟樹的那種原理。在技術上它是運動於相反兩端間的一種能力。隻有冷能變熱,隻有幹能變濕,隻有小兒能成大人,隻有種子能成熟麥。所謂潛勢,並不合有什麼新東西出現的意義,隻是一個特殊物重複它的種類所屢試的變化過程,從而成為萬物所哲學的改造由構成的永久形式的一個特例的一種便利而已。
個體雖有無限數的差別,但種則有定數。這個世界本來就有種的分別,已預定了明顯的部署。如同我們品第動植物一樣,宇宙間一切物亦各有等級。一切物各因其性質而所屬部類不同,這些部類便形成一個品級的係統。自然界亦有等級存在。宇宙按貴族製構成,認真地講,是按封建製構成的。
種和部類是不會混淆或重複的,隻有偶然陷於渾沌而已。此外一切都已預定屬於一定的部類。各部類均在”實在“的品級中各有一定的位置。
宇宙確是一個整潔的處所。
它的純潔,隻因那不肯完全服從規則和格式的物質的存在而惹起的個體的不正常的變化而有所沾染。此外,這個宇宙部署各物都有一定的地位,而且各物也各自認得所屬地位和部類,保守著它。從此技術上認為終極的形式的原因居上,而能致果的原因則落於第二義的地位。所謂終極的原因,不過是表示,宇宙間本來存在事物的種或類所特具的一定形式,製禦著所發生的變化,使它們向著它,以它做目標和終點,去完成它們的本性那樁事實的一個名稱。天是空氣和火的正當運動的終點,或終極原因,地是笨重東西的運動的終點,櫟是櫟實的目的,成熟的形式是幼芽的目的。
作成或激發運動的”致果原因“不過是好像對於那未熟、不完全的東西突然推了一下就使得它向著它的圓滿的形式前去那樣一種外形的變動。終極原因就是用以說明未完成以前的種種變化的緣由的已完成的形相。如果不想到那些既經完成而停止了的種種變化,在它本身就是”形式原因“:”造成“或構成一個東西實在”是那樣“”就是那樣“,換句話講,哲學的改造就是那樣而始終不變的那個特性或內具的本質。以上所講的在論理和實際上都是密切相關連的。
駁斥一個就駁斥一切。
駁翻了一個,一切都要翻。這就是最近幾世紀以來學問的變化所以真正可稱為革命的唯一理由。它變換了世界的概念,全然和從前不同了。無論你從那一點去追蹤這個分別,你都會看到你自己是走進了全然不同於從前的路上去。
現在科學已代這個密閉著的宇宙而付與我們一個於時間和空間均無定限,既無邊際也無終竟,而於內部構造則無限複雜的宇宙了。從此它也就是一個開放的世界,一個在古代的意義就不能叫做宇宙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