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知道黃顯聲將軍的名字,是在看“小蘿卜頭”的故事時。
小蘿卜頭宋振中,其父宋綺雲是楊虎城將軍的秘書,隨父母一同被關押在重慶紅岩,直到九歲在渣滓洞大屠殺中遇難,是很多人耳熟能詳的。
根據難友記載,宋振中聰明好學,7歲以後其母徐林俠向獄方爭取到讓他在獄中“上學”的權利。小蘿卜頭的老師之一,就是同獄的原東北軍五十三軍副軍長黃顯聲將軍。
這位黃顯聲將軍,不但教小蘿卜頭語文算數,還教他武術和俄語,每天早上小蘿卜頭到黃將軍處上課時,都要用俄語問好。
而小說《紅岩》中,還提到黃顯聲將軍(書中稱為黃以聲)為難友提供奶粉、糖果和藥品,在他的監室中,還懸掛有防身的軍刀。
當時感到有些奇怪,覺得一位東北軍的將軍,怎樣會被關到獄中呢?既然已經入獄,又如何可以懸掛軍刀。而且,一個軍人,怎麼又如此多才多藝呢?
事實證明我對黃顯聲將軍的了解,還是太少了。這位將軍不但能夠教俄語,而且精通詩詞,擅長篆刻。在今天保留下來的一方黃顯聲將軍自治印上,側麵還可以看到一行小字“騎富士山頭展鐵蹄,倭奴滅,踐踏櫻花歸”。
黃顯聲將軍,1896年生,遼寧岫岩人,曾入北京大學預科學習(據說那時上北大的都是人中之龍,所以將軍懂篆刻,會俄語實在正常),因參加五四運動被開除,轉入東北講武堂三期學習,曆任東北軍新一旅(一說張學良衛隊旅)旅長、東北講武堂教育長、東北軍騎兵第二師師長、五十三軍副軍長兼一一九師師長。曾協助張學良將軍發動西安事變,在1938年營救張學良失敗後被秘密逮捕於武漢,輾轉囚禁於息烽、白公館等地。因為他的威望和軍中舊友的影響,也因為特務認為他一旦出獄就會再作高官,所以他在獄中享受一些特殊待遇,如讀書、看報,甚至擁有防身的佩刀。
這是一條真正的關東好漢子,在遇害的時候,依然身懷短刀,“虎入籠中威不倒”,寧持刃而死,決不引頸就戮,不失軍中男兒本色。
黃顯聲是張學良的親信,東北軍少壯派的代表,張作霖被炸,張學良就是混在黃顯聲軍中悄悄出關的。
奇怪的是,九一八事變時,東北講武堂炮科出身,已經擔任旅長的黃顯聲,1930年卻被任命為遼寧省警務處處長的職務,變成了警察。
對此,我的看法是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可能,當時東北軍上下充分感到東三省和日方衝突的危險,但是又缺乏和日軍正麵對抗的勇氣。一旦發生危機,希望避免正規軍之間的衝突。這時,作為非正規軍的警察力量就可能成為兩軍之間的緩衝。委任黃擔任這個職務,是張學良希望黃的精明幹練可以在中日衝突時最大限度地控製一線局麵;另一種可能是,張作霖曾經對張學良講過對付日本的辦法——招集遼寧各縣的警察局長開個會,動員人力,一夜之間就把南滿鐵路的鐵軌都埋到地底下了。然後二十萬東北軍主動打大連的一萬五千日本兵。“咱幹嗎要怕小日本呢?”張老帥這樣說過。
要是張學良存著用這個心思對付關東軍,讓自己的心腹黃顯聲擔任這個職務也的確是有些道理。
盡管形勢的變化,讓黃顯聲沒有能夠在這個職務上發揮更大作用,但他的幹練還是表現出來了。
九一八事變,東北軍中人稱三個省隻有兩個明白人,就是臧式毅和黃顯聲。九一八事變前,臧曾多次苦苦警告張學良日軍即將動手,並派黃專門跑到北平去見張報告危險。張時吸毒又患傷寒,到協和醫院住院,顯得思維精力都不充足,回複都是要求鎮定,萬一打起來不抵抗,等待“九國公約”的調停等等……臧自知無力回天,在九一八發生時悲憤地讓東北軍參謀長榮臻“趕快出去調兵遣將收複沈陽吧”,自己則以地方官守土有責留下辦交涉不肯離去,後絕食未死,被日方拉入偽政府,未保晚節。
黃顯聲則另有主張,九一八事變前,8月底他已經通過當時的警務督察長熊飛弄到日軍情報,知道事變即將發生(這也是黃到北平見張學良的直接原因)。黃不肯坐以待斃,回沈陽後當即下令各縣警察隊公安隊擴充成12個總隊,並發放槍支彈藥。這個舉動意味深長,這批槍支成了後東北各路義勇軍中的主要武器來源之一。後來的東北抗日義勇軍中,原東北的警察人員占了相當高的比例,而且多位著名的義勇軍指揮官,比如鄧鐵梅、王鳳閣、高玉山等都是原東北警察出身。
而黃顯聲對沈陽的警察也進行了充分的部署,將2,000名警察組織起來,編成一個總隊並發槍,自己從9月初即晝夜不離辦公室,隨時準備應變。所以九一八事變剛剛發生,他率領的警察總隊(相當於武警,不包括治安警和交通警)已經離開機關,投入抗擊。
後來的救國會執委朱煥階9月19日晨曾趕到警務處打探消息,卻見鐵門緊閉,有幾隻麻雀啄食。向周圍人打聽,前一天夜裏有人看到,黃部警察的動作極快,第一聲炮彈的爆炸聲剛剛響過就開始行動,離開機關,顯然是早有部署。
當時沈陽主要兵力包括王以哲的第七旅、總部衛隊、張學良的衛隊營、講武堂學兵和黃顯聲的警察部隊。事變爆發的時候,王以哲和兩個團長都不在部隊(王第二天下午才便衣出城,在郊外與部隊彙合),第七旅苦苦等待命令,最後等來的卻是——不許抵抗,任其占領營房繳械。該部靠下級軍官自發組織才勉強突出重圍,損失慘重。衛隊的負責人是榮臻的兒子榮子恒,因為形勢緊張,當天被派率部到野外進行為期八天的拉練,所以沒有加入戰鬥。(誰能說王、榮不是明白人呢?還有當時因為各種事情不能到任的吉林省主席張作相、黑龍江省主席萬福麟,學生們聽到槍聲怎麼也找不到的講武堂負責人周濂中將,哪個,不是明白人?中國人裏麵明白人有時候不是太少,是太多啊);張學良衛隊營營長譚海倉促中把張府各房門上鎖,武器埋在院裏,隻帶著鑰匙逃回北平。張學良啼笑皆非,大罵“不是人,什麼東西!”因為張一向叫譚海“叔叔”,這一次顯然是氣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