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不要悲傷
不要心急
憂鬱的日子裏須要鎮靜
相信吧
快樂的日子將會來臨
心兒永遠向往著未來
現在卻常是憂鬱
一切都是瞬息
一切都將會過去
而那過去了的
就會成為親切的回憶
吳不器靜靜地躺在床上,我在他病房的桌子上寫這篇後記。
夜已經深了,我看到手機上是淩晨三點,星期一。有那麼一段時間,在這個時候,吳不器就去了一個叫做星期八的世界,嚴格地說,那隻是一場夢,被植入的夢。
吳不器果然還是得了肝癌,我們一直關注他的身體的,可是肝癌一發作就差不多到了晚期的水平,那個藥水果然厲害。吳不器不想治療,他認為自己必須死,我其實也覺得,他隻有死才能解脫內心的痛苦。不過病人是無力決定自己命運的,醫院已經切除了他癌變部分的肝髒,能否活下來,就看造化了。
李小飛沒有留下任何證據,三個月過去了,和三個月以前並沒有什麼不同。王副局長組織一批人去調查孤兒院,我本希望他能給我帶來幫助,可是他什麼也調查不到,還不如桑螵蛸。他說孤兒院其樂融融,法人代表也是中國人,而且查不到任何外國勢力的影子。高雅明也改口了,她說之前說過的那些都是虛構的,隻是為了抱怨孤兒院給的零花錢太少,顯然她受到了脅迫。李小飛並不是一個人,她早已融化在她所在的機構當中。機構是一種機械怪獸,它的形狀並不重要,因為它簡直是變形金剛。它們在地球上行走,大海也隻能沒過它們的膝蓋,地球是它們的,而不是我們的,因為我們隻有做夢的時候才擺脫它。比如我現在上班的單位,它就是一個機構,它有一套自己的活動方式,命令一級一級往下傳遞,效率是我們的信條,這當然無可厚非,有什麼辦法呢?總是要上班的,總是要裝孫子的,總是要戴上虛偽的麵具,與其他麵具逢場作戲的,因為我們擺脫不了機構。我們還要保護我們的機構,因為我們的機構倒下後,我們並不會自由,我們隻會被另外的機構吞並,所以我們的機構保護著我們,我的單位、你的公司,給我們發工資。可是機構也有傷害我們的部分,人心在這個冰冷的機器裏無法跳動,失去溫度。我們可能會跟著機構去殺害別人,因為我們在機構中沒有人性,機構告訴我們誰是敵人,於是我們就會去殺掉他。機構告訴李小飛拿吳不器做實驗,於是就給他安裝上芯片。楊波是他們公司的敵人,於是機構下令殺了他,運用吳不器的手。吳不器已經被迫加入他們的機構而不自知。
村上春樹說,他寫小說隻有一個理由,那就是使個人靈魂的尊嚴顯現,並用光芒照耀它。故事的用意是敲響警鍾,使一道光線對準體製,以防止我們的靈魂陷於它的網絡而自我貶低。
正是看到村上春樹這段話,我發現吳不器這篇報告可以成為小說,是小說,而不是現在流行的娛樂性故事。這篇報告,正是對機構(體製)的一種指控,沒有法庭受理這個指控,因為法庭也是一個機構。可是讀到這個報告的人,如果感受到了機構體製的可怕,可以試圖尋找一下自己的生命,那這個指控就得到了受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