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沅幾度想伸手,擁住她的身體,在離她的肩胛一寸的時候,他忽然就滯住了自己的動作,他深知自己不可以跨出第一步,不可以讓她生厭,所以他假裝自己如過客般冷酷,忽視自己對她那份濃烈的情愫,默默地護她,不要讓她知道,他是那樣想抱緊她,希冀不再鬆手,而那也終將是他夢寐以求的餘生。
然而,他此刻很清醒,清醒到知道自己該露出什麼樣的神情來,他又很理智,理智到明白自己的餘生隻容自己殘喘,永遠都沒有這女人光華的身影。
殊不知就在他渾渾噩噩之際,他就錯失了他此生最好的時機。
璽夜從地牢外衝了進來,他從他身前奪走了她,他強行扣住了她的手,逼她望定自己的眼,大膽到連老鴆都忘記了呼吸,“煜月到底是誰?你說啊。”
梅華妝眼中隱痛,“璽夜……”
“他對你做過什麼,你告訴我啊!”他眼中的憤怒將她燃燒,所以她痛著,也熱著,“你從來都是獨自一人背負所有,我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嗎?我明明一直都在你身後站著,為什麼不試著把自己的後背交給我?塵寰,把你的痛分擔給我吧!我是你的奴啊,我不為你痛,還有誰會為你痛……”
他乞求一個分擔痛苦的機會,既不為那女子哀傷,也不曾想用溫言軟語安撫她。
他確實沒有楚沅的理智,也沒有他足夠的清醒,有的隻是,最衝動,也最熾烈的指責。
這指責戳中了她的心髒,那死透的心髒深處居然有種被擊中的痛。
楚沅有意別開眼,不去看這極端刺眼的一幕,“夫人,你還是說出來為好,我們都想幫你逃脫這困境。”
老鴆見狀,也附和道,“是啊,你就說出來唄,老是悶在心裏,你不難受,我們都為你難受。”
她闔了闔眼,眼底一片頹敗的死灰色,就在那樣死寂的一隅裏,她啞著聲音說道,“厲帝三十二年,我年紀三歲,我生來就開智,可以說當我長到三歲時,其實就已和成年人毫無不同,也不知是不是這個緣故,族人皆以我為妖魔,一次我被當眾辱罵為不祥之人,我負氣離去,無人出來尋我,我一氣之下走得更遠,當時我在路途中遇到一個人,就是他,把我稀裏糊塗地帶到了殷川,也正是這個人把我送入了有屠宰場之稱的奴隸市場,我任人宰割,受盡折磨,曾幾何時,以為那就是我一生的命運,可惜我並不知道的是,後麵還有更多的災難在等著我。”
她眼底無光無溫,是世上最奇特的一雙眼,就在那雙眼底,隱著她痛苦纏身的過往。
“厲帝三十五年,沉蘇從奴隸市場把我帶走,他像是個惡魔,但比他更可怕的是煜月,他便是我這輩子的噩夢,那一日我從夢中醒來,煜月癡然望著我,那種目光過度癡纏,現在想來,那是占有和欲望的目光,他指著我,對沉蘇說,就是她吧!沉蘇點了點頭,隨即就命人把我拖了下去,我希冀他能救我,那時還不知道我今生所有的痛苦正是來自他。”
她想到煜月,眸中又下意識地泛出鮮血。
“沉蘇有一個兒子,叫做沉時音,他生來病弱,煜月說他活不過十五歲,沉蘇百般求助他,他才說出了一個秘密,他說平常的身體是沒法做實驗的,而我這個天賦異稟的忘川族人卻可以承受住所有的痛苦,換而言之,我在他們眼裏,就是個完美的藥人,所以沉蘇立刻就把我投入了血池中。”
不知為何,璽夜在聽到沉時音這三個字的時候,忽然有一瞬間是手掌是顫栗不休的。
“某一日,他的兩個女兒無意闖入地牢裏,那就是我災難的開始,焱妃指著我的眼睛說,她怎麼會有那樣一雙完美的眼睛和如此美麗的臉蛋,煜月則點油加醋地提點他,我的容顏和眼睛都具有忘川族的靈力,緊接著,沉蘇就命人撥下了我的臉,挖去了我的眼,煜月日日夜夜都來陪伴著我,他看著我痛苦不堪,常常都能發出無比快意的笑容,他是個瘋子啊,他想讓我陪他一起發瘋。”
她仿佛置身於當年折磨中,神色慘白到了極點。
“然而我沒有瘋,無數個年頭過去了,沉時音離十五歲的生辰越來越近,我沒有死,那個實驗也沒有成功,沉蘇在煜月的勸說下,親自去了一趟忘川族,因為煜月告訴他,忘川族中有一件寶物,可以有起死回生之效,那是整個忘川族的靈源所在,沉蘇聽信了他的話,這麼些年,他對煜月的信任與日俱增,根本就不會對他抱有任何的懷疑,他去了忘川族,卻並沒有得到那什麼寶物。”
“最後,煜月又循循善誘道,以武力相逼或許會起到很大的作用,他果然又一次聽信了他的話,攜著明桓,打著為厲帝求取長生不老之術的借口攻打了忘川族,後來族滅,煜月故意放我離去,他也因此消失,數十年後我聽聞了沉時音還活著的消息,漸漸明白,大概忘川族真有什麼寶物吧!”
一席話終於說完,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像是如釋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