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2 / 3)

涼亭外十步遠處,一丫鬟驚恐地跪下,卻也不敢靠近,顯然曾有過命令。

完顏烈無奈地望著兀自沉迷於書香世界的三哥,不明白為什麼上到父王,下至丫鬟侍從,莫不對他敬畏有加。其實三哥鮮少發火,隻是笑容不多。而這為數不多的笑容也全給了同樣冷冷淡淡的母後,“哼,還命名‘熾’呢,不凍死人已經很不錯了。”他輕聲嘀咕,卻又故意讓三哥能夠聽到,偷眼一瞧,顏熾神色未動,仍然專心地翻看著手中的書本,似乎被書裏麵的精彩給吸引住了。

他不斷地呼氣、歎氣,試圖引起顏熾的注意,以他之前的經驗,三哥還是很疼愛他的,否則,他哪有小命可以平安地活到今天。隻是,每次幫自己處理事情,三哥總要附帶教訓自己:上一次命他抄寫《道德經》,上上次,罰自己一個月不準出府,專心習武。咳,早知道就不要偷懶,要不今天也不會這麼慘!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道亮麗的紅影,不由悠然神往。

“三哥——”他急不可待地出聲呼喚。

“代價?”顏熾總算放下書本,懶洋洋的目光從書上移動到完顏烈的臉上。

完顏烈忽然起了一陣寒意。大哥長得酷似母後,尤其是那雙眼睛,嵌在母後臉上已經夠讓人羨慕了,嵌在大哥臉上幾乎是讓人妒忌了。但可惜的是,那雙眼睛中流露出來的冷意也和母後不謀而合。完顏烈生生打了個冷戰,王府中,他最害怕的就是三哥和母後了。雖然他們對自己的疼愛也可以讓自己恃寵而驕,但那份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寒氣卻始終揮之不去。他和父王倒是蠻談得來的,誰叫他繼承的是父王的皮囊!

“啊?”他不安地囁嚅,“三哥——”

顏熾低下頭,慢悠悠地飲著茶。

完顏烈咬了咬牙,到底舍不了那抹紅影,“你說吧!”他一副生死由命的悲壯樣,倒讓顏熾好奇起來。

“說吧!”笑意出現在顏熾的眼眸之中,然而那張俊美到令天下美女都失色的容顏卻絲毫也未牽動肌肉。

完顏烈的臉又紅了紅,忸怩著說不出來。

顏熾也不催促,優雅地站起身來,眺望遠處煙霧彌漫的湖麵。此處涼亭位置在整個王府的最高處,據說當初是特意為他的母後所建,命名“凝婧亭”。涼亭被簇擁在一片茂密的濃綠之中,百步之外,根本無法發現這個涼亭。而立在涼亭中央,西湖美景一覽無遺。不僅如此,整個王府的動靜也莫不在涼亭的俯視之下。涼亭之外是整幢建築中唯一沒有鮮花的處所。母後厭惡鮮花而深愛綠色,而他,作為母後的長子,顏熾,正好秉承了母後的這一特性。如今母後遠在國中掌管國事,這個王府便成了他的私人邸宅了。

“三哥!”沉不住氣的永遠都是完顏烈,“我要你幫我去比武招親。”

顏熾挑了挑眉毛,盡管完顏烈每次都有出人意料的表現,但這一次算是他二十年來的最高峰了。

“你輸給一個女子?”顏熾不動聲色地反問。

完顏烈臉上的血色繼續加深,“不是,是輸給趙祺。”

“他?”顏熾朝完顏烈上下打量片刻,“你還能站著和我說話?”

“他說,看在你的分上。”完顏烈囁嚅道,“哥,這口氣我真的咽不下。”

顏熾神情漠然,看不出什麼情緒,“技不如人,何必耿耿於懷?”

“可是,趙祺這個人怎麼能夠做別人的丈夫?”

顏熾有些意外,盯著完顏烈的眼中出現了揶揄之色。

完顏烈臉色微赤,別開了腦袋。

“若那姑娘果真出色。京城高手如雲,趙祺未必能夠勝出。”

“三哥,你不會也是怕了趙祺吧?”完顏烈刻意強調“怕”。趙祺每次見到三哥,總是百般糾纏。雖然每次三哥總是拒趙祺的熱情於千裏,但看得出來,三哥也是煩不勝煩。故完顏烈用了激將之法。

“你知道就別給我找麻煩。”顏熾似笑非笑,暗諷完顏烈拙劣的激將法。

“三哥!”完顏烈急得跺腳,“我丟了大麵子了,你一定要幫我討回來的。否則,你叫我以後怎麼麵對趙祺?”

“如果我也輸了呢?”

“你不會的啦!”完顏烈尷尬地笑笑,“趙祺怎麼可能是你的對手?”

“你承認是自己習武不精了?”

完顏烈的額頭上迸出了汗珠,他忽然懷疑自己找三哥幫自己解決這件事是不是大錯特錯了,“三哥,我、我確實有那麼一點不用功,不過,那個月中,我也有埋頭練功啊!”

“你的意思是你天資不夠?”

完顏烈用袖子胡亂擦擦額頭,“天氣好像太熱了。”他想轉移話題,但顏熾的目光仍然定在他身上,一點也沒有要放棄的意思。

“好啦,三哥,我是偷懶了,補上還不行嗎?”他賭氣地說道,“你到底幫不幫我?”

“贏了之後呢?”

“那我就可以看看她長得什麼樣了?”完顏烈喜滋滋地勾畫著那少女的容顏,應該是長得跟母後差不多吧!嘿嘿,有母後的一半就已經是極品了。

顏熾終於歎氣:“你尚不知她的容貌?”言下之意是,這場打鬥毫無意義!

“不是的,三哥。”完顏烈急急表白,“雖然我沒有目睹那位姑娘的芳容,但從她的聲音和那種氣質看來,那位姑娘絕非普通女子。”

顏熾展顏,隻是笑意很淡,未及唇角,便悄然而逝,“你長大啦!希望這位紅顏不會令你失望!”

完顏烈不由神往。他雖然矢口否認自己對女子的情意,然而舉止之間卻又難以抵抗那女子對他的吸引力。此刻的他,目光中流露出鮮有的認真與執著,倒是讓顏熾對那名女子重新估價起來了。父王母後遠在國都,留他一人在此地駐守,本是為了防備宋人的反撲,然顏熾卻執意要跟隨他這個哥哥。在眾多兄弟之中,他唯有與這個弟弟手足情深,想著就近照顧也不錯。未料完顏烈打的主意卻是逃避學習,本著“子在外,母命有所不受”的目的,趁機偷懶。顏熾盡管也算管得緊了,但畢竟國事繁忙,難免讓他渾水摸魚了去。完顏烈對什麼都是三分鍾熱度,今日的表現算是相當出格了!也許,這是他人生中的一個轉折也說不定。至於那名女子的身份,倒是要好好地了解一下了。

“哥,就是這裏。”在三哥麵前,完顏烈總是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接觸到三哥嗔怪的眼神,完顏烈不由得吐了吐舌頭。三哥時常告誡他,要穩重要穩重,可是有幾個人真的能夠像三哥那樣不論什麼時候都不動聲色?三哥本來就不是尋常人嘛!他給了一個諒解自己的理由,迫不及待地指向擂台。

台上趙祺仍然立足,從他狂妄的神色看來,已是勝券在握。

“哥!”完顏烈的怒氣湧了上來,“你看看那個不男不女的家夥!哼,那位姑娘根本就不喜歡他。”

顏熾的嘴角噙了抹隱含不住的笑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看來他這個弟弟是動了凡心。他歎了口氣,出行前夕,母後本來是要給他們兩個訂下那種聯盟婚親的,是他竭力推辭,母後才勉強允許。但也有個條件,就是他們兄弟倆絕對不可在外胡來。他明白“胡來”的含義,這麼多年來,母後的諄諄教導他不會輕易忘卻,幕後的言傳身教他更不會視若無睹。會答應弟弟前來比武,也是因為已經明白台上少女的來頭。他望向那名紅衣女子,忍不住冷笑了一下,堂堂西夏國的一國公主李蓁蓁,拋頭露麵前來中原比武招親,其用心堪為良苦。西夏近來飽受蒙古壓迫,曾經多次向金國求援遭拒。現在居然出此下策,顯然已經窮途末路。隻不過,要在他的眼皮底下招兵買馬,還得問問他同不同意!他的嘴角勾勒出冷峻的線條,朝兀自興奮不已的弟弟看了看。王室中的婚姻不幸者居多,他的母後就是最典型的一例。他寧願獨自在外的原因之一也正是為了避開這種聯姻,他知道,弟弟這麼熱切跟隨而來,與他的目的如出一轍。隻是,此刻那小子卻正熱烈地望著台上的李蓁蓁,真不知道一旦他明白自己想要的女子招親的目的時會是如何心情。他的目光有些冷峻,如果李蓁蓁讓他弟弟受到傷害,那麼他要整個西夏來賠償!

“哥,你怎麼了?”完顏烈被顏熾臉上不合時宜的漠然所嚇倒,怎麼了?哥看著那位姑娘的眼神就好像是在估價著什麼。他最怕看到哥這種眼神了。哥每次做事,總是先判斷事情對自己的有益程度,若不達到他的要求,他是不會輕易出手的,其冷血的姿態一度令完顏烈覺得陌生。大的事件涉及到兩國之間,那次西夏派使者求見於三哥,懇請三哥出兵援助西夏,打退蒙古的侵犯,言辭之懇切,天地為之動情,然而三哥卻如一塊磐石,完全置之不理。小的事件關係到一個人的命運。有一次他與三哥一起上街,看到一個少女賣身葬父,他都快要流淚了,三哥還是無動於衷,後來他瞞著三哥把那個少女買下,安排在府中當一個丫鬟,幸好三哥平時都公務繁忙,不會記得府中有多少人手,才讓他有機會見縫插針。隻是,他不明白,就今天的比武招親,為何也會讓三哥流露出這種表情?“哥?”他猶猶豫豫的,不知該如何出口詢問。

“記得你的保證!”顏熾微微一笑,完顏烈的臉容驀地垮了下來,拜托,三哥為何每次都要記得那麼清楚?他循著三哥的視線向台上望去,隻見又是一個比武者被打下擂台。

“哥,該你了!”實在見不得趙祺的狂妄,他忍不住出言催促。

“你放心,趙祺誌不在那女子。”

果然,趙祺的目光一落到顏熾身上,開始大放異彩,“完顏兄,你也來湊熱鬧啦!上來吧,還等什麼?”他言語之間,甚是風騷,自己倒還未覺著什麼,旁人紛紛打著寒戰。

楊瑞與李蓁蓁再次交換了一下顏色,神情已大見惶然。南宋太子,金國兩位皇子都到了場,真不知情況會演變成什麼樣!特別是此刻正站在台下不遠處的完顏熾,傳說中冷血無情、狡詐多變,戰場上幾乎未有敗績的完顏熾,眼中透出冷峻的笑意,向楊瑞不經意地掃過來。楊瑞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瞧完顏熾的神色,似乎對他們兩個的身份,已經看破。他心生警惕,打算一有變數,就帶著郡主撤退。隻是,能夠在完顏熾手下全身而退的,目前似乎尚未出現過!春意襲來已微有熱意,然而他卻懼出一身冷汗。

顏熾微微一笑,正要躍上台去,已有人捷足先登,此人姿勢曼妙之極,竟把那位姑娘都給比了下去。顏熾的目光也被吸引了過去。

“閣下果然厲害,連戰七人,仍未言敗。在下也想討教一二。”少年的聲音恍如天籟,清澈純淨。

台上台下,頓覺有如和風吹過,愜意之極。已有人在下麵輕聲嘀咕:“這個小哥的聲音簡直比台上的姑娘還好聽三分嘛!”

顏熾向前急掠了過去。

“哥,等我!”完顏烈慌忙跟上,幹嗎啊,哥從來沒有這麼急形於色過,他的行事風格雖然每次都幹脆利落,但那種態度卻可以把人急死,往往你已經火燒眉毛了,他還在那裏隔岸觀火。像今天的這種狀況,完顏烈二十年來首見!

離擂台近了,少年的容顏也更清楚了。完顏烈不由得喝了一聲彩,他一向以為哥已經夠英俊了,想不到真的是天外有天,台上的這個少年才是真的天下無雙。一時之間,竟讓台上的少女也相形見絀了。那少年眉目之間似有流光溢彩,讓人既忍不住想要多看兩眼,卻又忍不住自慚形穢,不敢久視。兩撇漆黑的小胡子盡管瞧著有些礙眼,卻似乎又有說不出的誘惑和嫵媚!淺藍色的長袍上隨意地係了一根同色的腰帶,春風盡管不解情,卻也不禁輕撩他的長袍,著白色中褲的雙腿筆直而修長,褲腳紮進月白色的靴子內,那靴子看上去纖塵未染,若非顯赫之家,出入不曾沾泥;便是輕功高手,行走足不點地。

站在趙祺身邊,兩人盡管都男生女相,然而他看上去宛若天上的仙子誤若凡塵,又不知要比趙祺瀟灑幾倍,清麗幾倍。完顏烈但覺一顆心髒不受控製地怦怦跳了幾下,朝少女看去,卻見她也目不轉睛地盯著少年,目光之中,羞色乍現,竟似已然芳心暗許!完顏烈不由得酸意大現,轉過頭去想要叮囑哥幾聲,未料哥與少女神情無二,隻是怔怔地盯著台上少年。

“哥!”他沒好氣地推了顏熾一下,顏熾猛地醒悟過來,臉上竟有紅暈微化。

“他是誰?”

“那位姑娘的心上人嘍,不久將是那位姑娘的乘龍快婿。”完顏烈酸溜溜地回答。

“乘龍快婿?”顏熾有些不解地重複。

“哥,你怎麼了?看見這個人,你的腦袋空掉了嗎?可惜他是個男的!”完顏烈口不擇言,哥的茫然也讓他不安。

“男的?”顏熾再次重複,向台上望去,那位少年的目光正向台下掃來,與顏熾的目光一交鋒,忽然出現了狡詐之色。隻是這變化之快,幾乎令顏熾來不及捕捉。顏熾的目光變得深沉起來,調查中自己似乎漏過了什麼呢!

“你廢話說完了沒有?”那少年似乎對趙祺有什麼過節,言語之間惡聲惡氣。

“兄台高姓?”與少年的厭煩相反,趙祺卻對那少年滿懷好感。

少年皺了皺兩道盡管漆黑卻仍是秀氣的眉毛,“打不打?不打就滾下去。”

“相逢即是有緣,兄台——”

趙祺未及說完,少年已猝然出招,一拳砸向趙祺的麵門。趙祺又是嫵媚地一笑,腰肢如風擺楊柳,已躲過少年的拳風。

“兄台打拳的姿勢很美!”趙祺顯然是想賣弄一下,但不知怎麼,那少年一聽此話,一張俊臉陡地沉了下來,拳打腳踢竟像在跟殺父仇人交手一般。趙祺有些吃緊,再也顧不了風度,手忙腳亂應對少年紊亂的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