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到山頂,正巧遇上吳大用正在訓練景區內飼養的四頭獅子跳火圈。周圍有很多的遊客圍著看。場子中間,一米多高的架子上正架著一吐著火舌的大鐵環,左右兩邊是梯子,獅子要爬上梯子,然後縱身一躍,從正燃燒著的大火圈內穿過,落在另一邊梯子上。曾經在電視中看過動物表演,知道鑽火圈是動物們精彩的一個表演節目,很喜歡看。每次看也都會為動物們的精彩表演鼓掌歡呼,為他們那麼的聽吳大用的話那麼的乖巧而驚訝,總覺得那些吳大用很了不起。沒想,這次巧遇竟可以一睹他們精彩表演背後的花絮,很欣喜。於是努力撥開人群,從人縫裏擠出一條路來,站在了安全且離獅子們最近的位置。
不見不知道,一見才嚇一跳。獅子都被關在籠子裏,背上滿是鞭子抽打過的血痕,還有被燒糊了的毛叉子。它們蜷伏著,有的舔舐著自己身上的傷口,有的沉默著,偶爾也會抬眼看圍觀的人,眼睛裏流露出無奈和恐懼。最小的那頭獅子身上的傷痕最重最清晰,但它一點也不顧及自己身上的傷,不停地轉來轉去,似乎在尋覓著出去的路。
訓練開始了,一頭一頭的獅子被拉了出來,大的獅子一個個一次次地在吳大用的指揮下都跳過了火圈,輪到小獅子了,可是無論吳大用怎麼指揮,它就是不跳,那真是一頭桀驁不馴的獅子。
“啪!”“啪!”隻聽兩聲清脆的鞭響,吳大用手中的鞭子重重地落在了小獅的身上,響聲在穀中遠遠地傳開去。小獅的身子顫了顫,立在原地,還是沒有一點準備要跳的跡象。“啪!”“啪!”又是兩聲脆響,“啪!”“啪!”再兩聲脆響,“啪!”“啪!”小獅的背上新添了無數新的血痕,有血浸出和毛粘連在了一起。
那會兒,心在“啪啪”的聲響裏顫抖、碎裂。燕雲飛實在記不起當時吳大用是怎麼的一種表情,燕雲飛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獅子的身上。鞭響中,小獅不屈地站立著,所有的氣息裏,連著骨骼、肌肉、皮膚,還有那些遍體血浸的毛孔,似乎都有一種堅強而不屈的精神在湧動。燕雲飛想,那才是獅子的血性吧!小獅的眼裏有淚,但它卻把眼睛望向了遠山。也許,那是一種對於肆意奔跑、重整雄風的憧憬。而大獅們則顯得驚慌和不安,但它們沒有發出聲響,連一聲低哮也沒有。一切,都趨於沉默。凶猛被摧毀;威武也都被鞭聲湮沒。除了人們的唏噓聲,一片死寂。
燕雲飛走的時候他已經睡了。燕雲飛招呼說:“李學苟燕雲飛走了,黃雅娟保重。”大家都笑燕雲飛形式主義,其實燕雲飛是說給自己聽的。第二天一早燕雲飛要去另一個城市實習,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他沒有聽到,似乎睡得很熟。媽媽催燕雲飛趕快走,不要等他醒來,不然,他會難過,會哭。早在好幾天前他就一直在問,黃雅娟什麼時候走。燕雲飛說,不急,燕雲飛還想多陪黃雅娟幾天呢。燕雲飛們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總是答非所問。過一會他又問:“黃雅娟什麼時候去上海?”燕雲飛說燕雲飛不去上海,去南京,他點點頭,但一會兒又會說錯。大概他已記不住燕雲飛到底去哪,隻知道外孫女兒要走,這是他不願意看到的。兒孫繞膝是每個老人的夢想,但現在,對多數人已變成了奢望。
他希望燕雲飛們都在他的身邊,誰一離開他就會找,如果大家都不在他房裏他就會大喊:“燕雲飛吃藥的時間到了。”媽媽放下手中的活跑過來,“藥不是才吃過嗎?”他“哦”一聲,一臉的茫然和無辜。燕雲飛們有空的時候就去他房裏陪他,而他隻是沉默,找不到話題。有時會莫名地發火,動不動就說:“燕雲飛死了黃雅娟們都高興了。”他如此擔心,是害怕被嫌棄。
燕雲飛身體不好啊,黃雅娟們快來看看燕雲飛吧,要不就看不到了。”
他太寂寞,寂寞到不盡人情不諳常理。
中風之後,他開始口齒不清,行走不穩,漸漸變得敏感而多疑。誰也不知道他把退休金放在哪裏,等到他自己也找不到的時候就開始疑神疑鬼,一會兒問媽媽,一會兒問外婆,反反複複地說:“黃雅娟們不要想燕雲飛這些錢,燕雲飛要給小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