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省城迎來了一個難得的大晴天。碧藍的天空裏點綴著幾片若有若無的雲，鶴山、雁嶺有如披上了翠綠的地毯，跌宕起伏地沿北湖兩邊鋪開。湖麵上偶爾吹過的微風，在盛夏時分給遊人送來了些許難得的涼意。
陳君和周冰相互依偎著，坐在船頭的涼棚下。身旁的小桌上，擺著紅泥小壺和兩個精致的小茶盅。另有兩個小碟，一盤是現炒的新采雞頭米，一盤是又薄又脆的麻糖。悠揚的絲竹民樂從船艙的音箱裏娓娓傳來。
船娘是五十出頭的農家婦女，此刻知趣地待在船尾，邊搖櫓邊看著兩個炭火爐。陳君他們因為早飯吃得晚，所以就點了一個秋葵魚片粥和一道炸湖蝦。
“景色真美啊！”周冰隨著小船悠然蕩漾在天水之間，一種甜蜜的幸福感膝上心頭。
“很久沒出來遊玩了吧？”陳君看著周冰臉上露出的恬靜笑意，忍不住問她。
“嗯！”周冰輕輕點點頭，又過了一會兒說，“最近出來散心，都是和……”那兩個字到了她嘴邊，又生生被她咽了回去，她撒嬌地瞪了一眼陳君說，“……和你這個壞人一起的，去了綠水湖，還有……還有那次在山道上……”周冰越說聲越小，顯然想起了在綠水湖上和山道小亭裏的“被欺負”遭遇。
看到陳君又在那裏壞笑，周冰小聲說了句“討厭！”然後又恢複成正常語氣，“唉，在那之前的幾年裏，我幾乎成天就是單位上班、回家睡覺、外出辦案……現在回想起來，活得渾渾噩噩，像一個機器人一樣無趣……”
陳君聽了，心裏美滋滋的，這顯然是在間接表揚自己嘛！於是他連忙說，“對啊！生活嘛，本來就是平凡的，如果你自己不給自己加點兒料，誰還能幫助你呢？！所以出來之前我想的是拉著你多運動運動、多逛逛街、多遊一遊散散心啊……這個……今天嘛，你身體……不舒服就算了。以後咱們沒事就出來轉轉好不好？”
“嗯。”周冰溫柔地答應著，又輕輕把頭靠在了陳君肩上。
“你……那裏……現在怎麼樣了？還疼嗎？”陳君悄悄問她。
周冰搖搖頭，羞怯地說，“好多了，那個藥挺好的……”
“來，吃塊麻糖。”陳君殷勤地把小碟端來，周冰便伸出玉蔥般的手指捏起來兩塊，細細咀嚼了起來。端詳著她優雅的樣子，陳君忽然問道，“冰兒，你有沒有覺著你好像變得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哪兒不太一樣了？”周冰反問。
“嗯……我覺著，你現在和我當初看到你時，性格上似乎變得很大，那時候我就是覺著你幹練、灑脫還……稍稍有點冷漠，是一個極其理性的女人。但現在我覺著你很多時候都很感性、溫柔……總之，女人味十足……”
“是嗎？”出乎陳君的意料，周冰似乎並不驚訝，她直勾勾地望著遠山，緩緩地說，“其實……前幾天在市區遇到我以前的兩個同事，她們也這樣說過……她們說幾個月沒碰到我，忽然覺著，我說話比以前愛笑了，語速也比以前慢了，另外也談論一些從前幾乎不談的東西了。她們說最讓她們驚訝地是，我現在的著裝和以前比起來完全是顛覆性的，說——就像你說的——說現在我舉手投足都特別有女人味兒，最後她們都問我，說我是不是……”說到這裏，周冰卻低下頭不說話了。
“是不是什麼啊？”陳君好奇地看著周冰。
周冰沉默了半晌，最後卻淡淡地說，“沒什麼……不說這些了！”
看周冰莫名低落的情緒，陳君忽然猜出了答案。他摟住周冰的肩頭沉思了一下，然後也望著遠方說：
“你不說……我也猜個八九不離十了……其實……你知道嗎冰兒，和你在一起的這段日子，被悄悄改變的不光是你，我……也……或多或少地被你改變了。我一再地說過‘你和我之前的大多數女人都不一樣’……你知道我為什麼能被你改變嗎？是因為……我發現我內心裏也很……在乎你。所以我承認，和你在一起時，我的確找到了那種……久違的……戀愛的感覺。當然了，我可能沒有你的變化那麼大。有些骨子裏的東西，比如我那些被你視為‘壞人’的想法，並沒有改變。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盡量理解我那些……”
“我明白。”周冰輕輕打斷了陳君的話，“你的那些想法和目標，我已經很清楚了。你不用再解釋。因為，雖然……你的那些歪理我還是不能全盤認同，但……但我心裏卻已經接受了，什麼丫鬟、婢女的，我……已經認命了。”
周冰抬眼望著陳君，陳君覺著那眼神好複雜。隻聽周冰有些激動地小聲說到，“別人要是知道了這些一定會恥笑我的。但我自己差不多已經想通了——我……我甘心情願和你談一場特殊的、沒有結果的戀愛了！當然了，按照你的理論，那也不是沒有結果，隻不過那結果在大眾眼中不算結果。對吧？！”
陳君不由得激動地點點頭。他忽然發現這次從外地回來後，周冰似乎想明白了很多東西，說話越來越深刻了。他還沒來得及表達什麼讚賞之情，周冰就接著說道，“這陣子我也是一直在思考，我為什麼接受了和你在一起的事實。你知道嗎？我發現，我被你改變的想法遠不止剛才說的那些。那些都隻是很表麵的。我得恭喜你，你對我的洗腦很成功。我以前對性和愛、愛和婚姻、婚姻和家庭等等很多的看法，都或多或少地被你改變了。雖然我不知道我的這些改變對自己來說是對還是錯。所以……”說到這裏，周冰喘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