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時已經沒有人再會提出這些問題，魔族的人死傷甚重，今日前來的人幾乎全軍覆沒，而其中一大半更是喪生在墨柒的手上。他無心去在意自己今日此舉會為魔族帶來多大的震動，也無心在意人族會如何看待自己，他現在滿身滿心的，就隻有不遠處那一道緩緩落地的嬌小身形。
紫眸定定，仿若越過了無數年華，就隻為眼前這一道人影流連。
“……何必？”
“你早就猜到，卻始終沒有開口阻止本尊，是否，也是清楚本尊不會為你寥寥一言放棄這一切？”
赤月滿臉血腥，一頭血發更是當空狂舞，將她一雙赤色眸子染得宛如地獄羅刹。但墨柒卻麵容沉靜無比，聽到她的問話，更是淺笑出聲，緩緩搖頭，“你既然有這勇氣，本尊為何又不能為此賭上一把。今日本尊隻再問你一句話，人界魔族，你是否真的已經確定？”
墨柒的表情在說出這句話的瞬間幾乎沒有什麼變化，仿佛真的隻是想要一個簡單的答案。但看著赤月的神色，他即便早就猜到了今日的結局，卻依然感到痛徹心扉。
人界、魔界、妖域。
今日之後，三界自當再無瓜葛，他早已經命手下心腹等他們出發後便毀去所有異界隔膜，從此魔界出不去，同樣亦進不來。但他依舊抱了最後的一絲希望，如若今日赤月選擇了魔界，隻要她動搖了半分，他也會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為她築起一道重回魔界的路。即便是為此而死，他也心甘情願。
可是，她沒有。
她就連落地之後的眼眸，都並未在與自己對視，而是淺淺地落在了那塵幽的身上。
“那麼，小月兒，再見。”
薄薄的唇畔鋒如利刃，墨柒突然揚起了眸子，一抹顛倒浮生的笑意染上唇畔，紫眸眯得如兩輪彎月。下一秒，他卻是黑袍一震，旋即身形狠狠一顫，然後以一個極為緩慢的速度垂下了頭顱。
再見，再也……不見。
他受不了從此以後再無法見到赤月的痛苦，亦受不了看著赤月與塵幽二人纏綿悱惻的痛苦，所以，他做了有生以來唯一也是最後的一次逃避。
永別了，小月兒。
“墨柒！”
“噗通！”
隨著墨柒身形的轟然倒下，塵幽的驚呼還未出口，耳邊，卻再度傳來一陣身軀與地麵相撞的聲響。
是女帝。
絲絲赤紅色的光芒從她身上緩緩搖曳而出，然後彙聚成一團有些若隱若現的血色光球，徑直向著赤月飛來。在赤月身旁旋轉了一周，光球才微微顫了一顫，仿佛有些依依不舍般地消散而去，化作漫天的無數光點。
“呼……”
不知從哪裏吹來的風，將那空中本就搖搖欲墜了的流影血醉花猛然吹散，赤月身子一縮，慘白無比的小臉上頓時露出了一絲痛苦，緊接著卻漸漸笑了起來。
她怎麼會不知道墨柒對自己的感情，怎麼會猜不到女帝等人的密謀？她唯一沒有猜到的，是塵幽對自己的態度，本以為無論自己變成了什麼模樣他都不會嫌惡，卻沒料到，自己終是低估了他對魔族的厭棄。
墨柒死了，女帝死了，娘親最後的神魂，也是盡數消散。
接下來，是輪到她了吧？
背後雙翼緩緩張開，然後伸展到了極致，赤月血目緩緩閉起，深吸一口氣，便猛地躍到了虛空之上。腳下，那些被流影血醉花束縛而暫時失去了意識和力量的人們已經開始漸漸蘇醒，疑惑之聲此起彼伏。爹爹，娘親，月兒來……陪你們了。
這天道，月兒終於還是無法違逆，所愛之人、最親之人、至信之人，都這般一個個離月兒而去。是月兒錯了，一開始，便不該抱著那天真的幻想。月兒知道錯了，世間再無可戀之人，不如，讓我們在那彼岸重逢。
下一世，月兒，還要做你們的孩子。
隻不過，不要再踏入修仙之道了。這條路，太難，太苦，太累。我……害怕。
凜冽的風像是化作了無數鋒利的刺，在赤月的臉頰和身上不住劃過，掠出道道血痕。她閉著雙眼，伸展雙臂，仿若正在享受著這一瞬間的墜落。血發在身後狂舞不停，伴著那沐血神魂消散而去的漫天赤芒，此情此景，竟如此唯美動人。
兩截早就已經斷裂了的尖細小劍，卻在一刹那劃破虛空，閃現在了赤月身下！
就在身子與地麵距離不足一寸的時候，赤月感到自己，卻仿佛跌入了一個柔軟無比的夢境。
那溫熱的觸感，如此熟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