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籽月
我是一隻迷途的羔羊,
請帶我走,帶我走出這地獄,這深淵,這片黑暗。
我是一隻迷途的羔羊,
請帶我去,帶我去那人間,那天堂,那片光明。
你是最美好的牧人,謝謝你來帶我走。
可惜這黑暗,這地獄,太過漫長,你丟失了方向,丟失了我。
我還在這深淵,你呢?你在哪兒?
哦,原來你還在這裏,陪著我……
賭是一場盛宴,
賭徒是無可救藥的迷途羔羊!
【一】
鴻途賭場,T城賭徒的盛宴之地,無數人在這裏輸得傾家蕩產,偶爾有那麼幾個在這裏,一夜暴富。
煙味彌漫的賭場裏,羅盤、色子、撲克牌不停地旋轉著,老虎機上的動物、寶馬、小水果轉來轉去,賭場裏的人都陷入了瘋狂的狀態,每個人的眼睛裏都帶著可怕的貪婪,對!貪婪。
當色子定位,撲克開牌,有人歡喜有人憂。
人群裏,我用力地扯著頭發,麵前的籌碼被荷官全部拿走,今夜,我輸光了自己最後三千塊錢。
今晚一開始,明明押得很好,我算著桌子上的籌碼,押大的人多,我就押小,押小的人多,我就押大,我和大家反著押,莊家一定會吃大戶。
一開始,我用三萬的本錢,一下子就贏到了四十多萬,可見鬼的是,剛才連著十把都開的大!不到十五分鍾,我一晚上小心翼翼、苦心經營的所有,就這樣化為烏有。
“連續十把都開大!你是不是出老千啊!”我指著荷官大聲質疑道。
荷官嗤笑一聲,明顯沒將我放在眼裏,輕輕地對身邊的保安點了點頭,兩個粗壯的男子快速走過來,將我的雙臂夾住,半拖著將我扔到了賭場外麵,凶惡地道:“輸光了就滾遠點。”
“你們的荷官出老千!把我的錢還給我!”
“你再不走就把你拖去賣了!”一個保安抬手就要打我,我連忙雙手抱頭,快速地往後躲了兩步。保安沒打到,心中不爽,嘴裏嘀咕著髒話:“滾!看你是個女人,老子這次不打你,快給我滾,呸!”
那保安用力地吐了一口痰在我腳邊,又凶狠地瞪了我一眼,轉身走回賭場。
我不甘示弱地回瞪他,在他走進賭場很久後,才理了理被扯亂的衣服和頭發。夜裏的風很涼,我好像因為輸光了錢就輸光了力氣一般,沒走兩步,就靠著馬路邊的電線杆坐在地上,雙眼失神地望著地麵,口袋裏的手機不停地震動,發出嗡嗡嗡嗡的聲音,我不敢接,我知道是誰打來的。
那個一次次相信我的男人,在我戒賭半年後,第一次將他的工資卡交給我管,我卻把他的錢偷來輸了個精光,我沒有臉見他,也沒有臉接他的電話。
他怎麼會相信我呢?
他這麼聰明,怎麼會不懂?賭徒的承諾永遠都是假的,賭徒的眼淚永遠都是鱷魚的淚水。
連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他居然還相信我?嗬嗬,真可笑。我自嘲地笑了笑,從口袋裏摸出煙盒,彈了一根煙出來,叼在嘴上,又在口袋裏翻找了半天,卻怎麼也找不到打火機,我氣憤地將煙從嘴巴上扯掉,狠狠地扔在地上,忍不住罵道:“出門沒看皇曆啊!真倒黴!抽根煙都沒有火!”
“哎喲,小丫頭,這麼大火氣啊,哥哥借你點個火。”忽然,一道帶著猥瑣的、不懷好意的聲音在我的頭頂響起。
我抬起頭來,冷冷地望著那個微禿的中年男人,他挺著像是懷孕十個月的大肚子,遞了根煙過來,又將他那銀色的鋼質打火機“叮”地打響,紅色的火苗跳躍出來,照在我的臉上,感覺到微微的溫熱。他彎下腰,用自以為誘人的聲音說:“丫頭,別發火嘛,輸了多少,叔叔給你。”
我沒接他的煙,重新從口袋裏掏出一根,就著他的打火機,低下頭來,暗暗地窺視著他那鼓鼓的黑色皮包。我點著了煙,抬起頭來,輕吸一口,吐出來,在妖嬈地飄舞著的煙霧和昏暗的路燈下,緩緩點頭。
男人咧開嘴,露出發黃的牙齒,曖昧地望著我笑。
【二】
我坐在中年男人的轎車裏,望著窗外向後飛馳的霓虹燈和逐漸變得陌生的街道,心下一片冰冷,手機還不停地在牛仔褲口袋裏震動著,他還是像從前那樣執著,明知道我不會接,卻還是一直打。
明知道我是個禍害,還是那麼偏執地愛著我。
其實想想,自己真的沒什麼好的,我的家世很差,母親在我十二歲的時候,因為父親輸光家產,一氣之下跳樓死了。可笑的是,母親剛死了沒多久,父親卻在賭桌上一夜暴富,變成千萬富翁,瞬間躋身上流社會。
記得那時,父親在華麗的別墅裏緊緊地抱著我說:“靜靜,你看你媽媽就是沒有福分。我們靜靜就不一樣,以後爸爸會讓靜靜過上最好的生活,最好的。”
其實我一點也不認為能住進大房子、有人伺候著就是最好的生活,我寧願用這些換回媽媽。我相信,爸爸也一定是這樣想的,因為他緊緊抱著我的胳膊,顫抖得那樣厲害,他的淚水落入我的脖頸,是那麼冰冷。
有錢的日子,其實過得真沒什麼特別的,無非就是吃好點,用好點,我天生對這些東西就很淡薄,無所謂好壞。
如果一定要為有錢歸結一個好處,那就是能讓我遇見一個冰雪一般的少年。
我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是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冬天,我在自己溫暖的房間裏,趴在落地窗上看著外麵的皚皚白雪。也不知怎麼的,在被漫天覆蓋的白色中,我的視線卻被遠處的院子裏的一棵小白楊吸引住。那是一棵長得很奇怪的白楊,它不長在綠化帶中,卻孤立於一塊平地中,它比別的樹都要矮一些,它……就是很奇怪。
我仔細地盯著那棵樹看了半晌,終於決定走近看看。我穿上厚實的外套,撐著可愛的紅色公主傘,在風雪中走進那家院子。我越靠近就越發現自己錯了,這根本就不是一棵樹,而是一個背對著我而站立的少年。
那少年比我略高一些,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雪地裏,任風雪將他的身體掩埋。
我忍不住開口問:“你為什麼要站在雪裏?”
少年依然背對著我,沒有回答。
我走過去,繞到他麵前,一手撐著小紅傘,一手輕輕地撥弄掉少年頭上的白雪,又問:“你不冷嗎?”
過了半晌,少年才抬起頭。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他抬頭的那個瞬間,整個世界就像靜止了一般,雪花定格在半空中,呼嘯的風聲也從耳邊隱去,就連自己的心跳、自己的呼吸,也像瞬間靜止了一般。
冰冷的冬日下,童話一般的世界,人間不該有的少年。
我輕輕睜開眼,空洞的雙眼像是透過了時空,又一次看向當初相遇時,那個滿身白雪的少年。我記得自己在之後的很多年裏,每到冬天,總是害怕他會冷,我會給他穿很多衣服,會將房間弄得很暖和,會經常突然從他身後緊緊地抱住他,心疼地問:“嚴可,你冷不冷?”
嚴可總是低頭輕笑著回答:“不冷。”然後轉身,緊緊地抱住自己,像是感歎一般地說,“有你就不會冷啊。”
每到這時候,我都覺得全身暖洋洋的。
其實,自己真的很愛很愛他。
我抬起頭,走下轎車,在賓館服務員見怪不怪、還帶有一絲鄙視的目光中,跟著中年男人走進房間。
男人急不可耐地上前拉住我,我心下閃過一絲厭惡,微微躲開後說:“我先去洗個澡。”
“我和你一起洗。”
“好。”我冷笑著,雙手毫不扭捏地脫下外套,男人貪婪地看著眼前的我。我長得還算標致,十八歲的身體發育得也很好,引誘著那中年男人又一次伸出手來,我推開他道,“你也脫啊。”
男人使勁點點頭,動手脫起自己的衣服。當他脫著套頭毛衣、視線完全被蓋住的時候,我從口袋裏掏出一支黑色的手電,對著他的腰部一戳,他全身劇烈地顫抖起來,最後直直地倒了下去,瞬間失去了意識。
我垂下眼,緊緊地握著手中的電擊棒,黑色的棒身已經有些老舊了,這一款電擊棒,現在市麵上早就沒有賣了,而且國家也禁止個人攜帶如此有殺傷力的武器。
這是四年前,爸爸買給我防身用的。
其實當初我早就預料到爸爸會又一次輸光家產,隻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不到六年,自己家又變得一貧如洗,不止這樣,每天還有高利貸上門催債。
當年,被追債追得最慘的時候,我還差點被拉去賣了,是嚴可救了我和爸爸,他偷偷拿了他家裏的錢來替爸爸還債,最後被他媽媽趕出了家門。
他媽媽總是那麼嚴厲,看我的眼神總是帶著不屑,就像是看到什麼惡心的髒東西一般。
“嚴可,隻要你一天和這個賭徒的女兒在一起,你就一天不許進嚴家的門。”
十六歲的嚴可緊緊地牽著我的手,仰起頭望著台階上美麗的貴婦,輕聲說:“媽媽,我喜歡她。”
“你就是後悔也別回來求我!”她轉身走進華麗的別墅,用人輕輕地關上門,將他們關在了門外。
那天,也是個下雪天。那天,嚴可又一次在雪地裏站了好久,站得筆直的,像一棵被風雪掩埋住的白楊樹一般。我站在他身邊,默默地牽著他冰冷的手,想給他一點溫暖,卻無法做到。
嚴可,你後悔嗎?
現在後悔嗎?
年少輕狂的你,選擇了跟我走。
知道嗎?其實那時的我,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