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登記(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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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就到了四月底。

天氣徹底熱了起來。北方就是這樣,春天和夏天的交替,常常是一夜之間的事情。甘曉顰在月初終於兌現了對兒子的承諾,母子倆搬回了家,退房客時雖然遇到了一些麻煩,但甘曉顰主動幫他們聯係了另外的房子,而且在錢上讓了一點,也就過去了。

她拿上了駕照,雖然學車時,因為緊張,被師傅罵過無數次。師傅是個粗人,說話有點流氓。對她緊抱方向盤的姿勢,非常不滿,就說:“這又不是男人,你抱這麼緊幹什麼?”

換了以前,甘曉顰一定會大怒,覺得對方下流卑鄙,褻瀆了她的耳朵。如沒有膽子大怒,至少也會紅了臉,羞羞答答的心裏不樂意。但現在她聽到這麼一句流氓話,竟哈哈大笑,覺得很是開懷。師傅見她做人活絡,尚有開發潛力,再教起來,就不遺餘力,考試之前,還口授了幾條秘籍。

拿到駕照的第三天,她就興衝衝地去買了輛車。七萬元多點。下班時,去停車場取車時,不少人圍過來觀瞧。每個人對新車都能評頭論足好幾條。她從出口出時,正好和章平平行,章平壓喇叭,麵帶微笑,示意讓她走在前頭。

甘曉顰戰戰兢兢上了路,因是新手,沒人追究她過慢的速度。在紅綠燈處,熄火三次。終於滿頭大汗地,開回了家。

兒子一直站在院子裏,等待這個激動人心的時刻。見她開得實在慢,不由一路狂跑,撲上來要她帶他再去兜風。甘曉顰手軟腳軟,但裝作頂天立地,爽朗地說:“先吃點飯再說!”

第二天一早送兒子上學,然後自己去上班。心中湧出無限豪情,再一次地,她覺得自己仿佛又換了另一個人似的。

和著春天的味道,她像枯樹發芽,生命強大了許多許多。

看著兒子頭抬得高高的,一路跑進校門,她笑了,那是從心裏發出的笑意,這已經是好多年都沒有的事了。

人不會總倒黴,總會有好事情的是不是?

到了周末,再和許其行一起出去玩,就是她開車了。兒子理直氣壯地要坐在她的旁邊。

對突然冒出的這個男人,騰騰打心眼裏是抗拒的。從第一次郊遊之後,他就沒有給過許其行好臉。雖然甘曉顰從沒有對他說過,自己要和許其行重組家庭,但騰騰已經敏銳地意識到,這個男人想要代替他的爸爸。

盧家儀在他心目中是不可動搖的。這也成了甘曉顰和兒子之間的最大阻礙。

平時約會,甘曉顰從不告訴騰騰,隻是偶然,會說幾句這樣的話:“許伯伯給你買了玩具。”或是,“許伯伯邀請你去玩”什麼的。

騰騰一概充耳不聞,或是一口拒絕。

這天出門,甘曉顰好不容易找了一個借口,說自己開車生澀,找許伯伯可以幫忙。但兒子因為是坐自己家的車,就非要坐副駕駛不可。見了許其行,也板著臉,一聲也不叫。對甘曉顰這個借口,他當時就進行了反駁,周圍那麼多會開車的人,不說朱華阿姨可以幫你,就是隔壁周周的媽媽也可以呀。為什麼要找個男人呢?

騰騰說男人這兩個字的時候,斜眼看著甘曉顰,一副洞察人心的表情。

甘曉顰知道不能再瞞他,就說:“因為他是我的男朋友呀。”

騰騰聽到甘曉顰說出實情,終於氣得人仰馬翻,腳一跺,頭一埋,就要撒野。他頂著甘曉顰的肚子,直把她頂到靠牆,然後一個勁哭,什麼也不說。

但孩子就是孩子,他又能怎樣?第二天,再不情願,還是跟著甘曉顰出了門。

甘曉顰駕車,許其行坐在後麵。開始還能裝作不管不問,隻扭頭看風景。但多次見她笨手笨腳,不該熄火不該停車不該轉彎不該闖紅燈等等之後,終於不耐煩了。伸長脖子,不停越過肩膀做指導老師。甘曉顰又怕又急,終於撞翻了一棵老樹。

兩人跳下車,誰也不先看車怎樣,樹怎樣,孩子有沒有碰到頭,而是叉著腰,大吵一架。甘曉顰忍無可忍,許其行耐心殆盡,都覺得對方不可理喻,脾氣又臭。以後怎麼可能一起生活?算了,你走你的獨木橋,我走我的陽關道。

甘曉顰不許許其行再上車來,許其行伸腿對她的新車輪胎踢了一腳,騰騰終於找到發泄的機會,立刻撲過去推搡許其行:“你為啥要踢我家的車!你滾,不許你坐我媽媽的車!”

兒子這麼一喊,甘曉顰才意識到自己失去理智了。但她氣頭上,也不想讓步,一把將兒子拎到車上,氣鼓鼓地上了車,絕塵而去。

荒郊野嶺的,把許其行扔下了。走好遠,她從後視鏡裏看他,還傻愣愣地站在那裏。

第二天是周日,一早上起來洗衣服拖地。本來是和許其行約好,再出一趟車的,但現在肯定不大合適了。她一邊幹活兒,一邊慚愧,覺得自己有點過分了。昨天將他扔在那麼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最後是怎麼回去的。

是不是等自己會開車了,見到新手也會沒有耐心呢?

她一邊做事,一邊心裏嘀咕。好幾次走到電話機旁,想給他打電話,卻總是下不了手。騰騰看著電視,也有點哼哼唧唧的,說了好幾次了:“媽媽,今天天氣多好啊。”

他也想出去玩,可能想起昨天那一幕,也有些心虛吧。

九點剛過,門鈴卻響了。騰騰把門拉開,正是許其行站在外麵。手裏還拎著塑料袋,進門就好像根本沒有發生昨天的事情一樣,先揪了揪騰騰的耳朵,又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騰騰臉上沒有表情,甩身進了自己房間。

許其行說:“我買了麻花和豆腐腦,就在你們小區外麵,新開的一家。排隊的人好多。”

甘曉顰當然也不好意思繼續矜持,趕緊放下拖把,洗了手跑出來。把麻花和豆腐腦兒裝進碗裏。捧場地說:“正好正好,還沒吃早餐呢。”

又喊騰騰出來吃。騰騰完全沒有聲響,她進去,他就說許其行:“臉皮還真厚。”

甘曉顰長歎一聲,不知道該怎麼辦。隻好問他:“一會兒我們出去開車,你是跟媽媽呢,還是去找爸爸?”

騰騰大聲說:“我想叫爸爸跟我們一起坐車。”

坐在外麵的許其行,肯定是聽到這話了。甘曉顰頭一次,覺得兒子有些討厭。她氣鼓鼓地對騰騰說:“行,那你在家待著。我出去了。你想怎麼辦你自己辦吧,反正你本事大!誰都得讓著你!”

出得門來,許其行卻站在門邊,衝她擠擠眼睛,小聲說:“我走了。別跟孩子使氣,今天也別開車了,改日再說。”

許其行這麼大度,真讓她高興又難為情。她送他出了門,悄悄問他:“昨天怎麼回來的?”許其行說:“這點事還能難倒我?”甘曉顰就由衷地說出一句“對不起”。

送走了許其行,她也不主動找兒子,而是接著收拾房間。騰騰聽外麵總沒動靜,耐不住疑慮,跑了出來。見許其行不在了,就問甘曉顰:“那個人呢?”

甘曉顰說:“哪個人?”

兒子坐在桌邊,吃起麻花來。說:“帶麻花的人。”

甘曉顰一墩拖布,說騰騰:“許伯伯給你帶麻花、帶豆腐腦兒,平時給你買玩具,你叫他時,就不能禮貌點?”

騰騰不接甘曉顰這話,直接問:“那今天還帶我出去玩不?”

甘曉顰看得出來,兒子心煩得要命。她又何嚐不是如此呢?如果不是想到騰騰第一次到盧家儀那裏去,午夜還鬧著要回到她這裏,她真是打他一頓的心都有了。再想想從那以後盧家儀為此專門租一套房子,讓騰騰眼不見心不煩,才覺得他是用了心的。

孩子的問題,還非得跟盧家儀談談不可,都說解鈴還須係鈴人,讓騰騰接受許其行,得要盧家儀出來做工作。

甘曉顰和許其行,還是停留在談情說愛的份兒上。兩個多月了,他們約會好幾次,依然沒有肌膚之親。甘曉顰心裏一直不爽,但又說不出個究竟來。沒有性關係,許其行這個人,對於她,始終像團霧。盡管他從很多方麵看,都做得盡善盡美,可是她依然有抓不住的感覺。

她知道這其中的原因是什麼,她不再是十七八歲的年齡了,那時和盧家儀拉拉手,就能刻骨銘心很多天。現在她人到中年了,對性的理解和渴望,都已經和從前大為不同。現在的她,不到枕邊非好漢。

媽的,她會想,是自己沒有魅力嗎,是他身體有問題嗎,還是他有別的發泄渠道?

她覺得老許就像潮濕的煙,隻冒煙,不著火。

這麼幾個疑問,一直存在她的心裏。眼看五一將至,許其行已經送了她一枚戒指。去做登記的日子,許其行讓她來定。

她終於要去通知盧家儀了。這讓她又高興又惶恐。離婚後,折騰得這麼辛苦,這麼不屈不撓,不就是為了這一天嗎,不就是為了說出這一切後,看看他難堪的表情嗎?

盧家儀又有什麼好牛的呢?不是追求他的女人很多嗎,不是還有富婆主動投懷送抱嗎,可為什麼他還是落在了她的後麵呢?

能這麼理直氣壯、這麼快地實現自己的誓言,讓甘曉顰豪氣衝天、自豪不已。除了擔心許其行的生理問題,其他都不在話下。但她也想,如果能氣氣盧家儀,就算許其行身體有問題,也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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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盧家儀顯然做好了充足的思想準備,要不就是兒子給他打過預防針。當他在電話裏聽到甘曉顰要跟他談一談“自己婚後”的事情時,他絲毫不動聲色,懶洋洋地說:“好呀,你決定時間地點,我奉陪。”

奉陪!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口氣。這讓甘曉顰好失落。她以為他至少口氣會有酸意,或是瞠目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

結果竟是無比順從,也無比隨意,竟主動讓她定時間定地點。要知道,盧家儀在時間地點上,一貫是要自己做主的。

甘曉顰和許其行已經說好,三十號那天去登記結婚。陰曆陽曆,都是雙數。前好幾天,她已經買了一身很喜慶的衣服,準備去登記時穿上。到了二十九號,和盧家儀見麵的這一天,鬼使神差地,到了出門前,她忍不住將這身衣服換上了。在鏡子裏照了半天,覺得美不勝收。心想,既然要氣氣盧家儀,那就得全方位地氣氣他,她得指著這身衣服,告訴他,她就準備穿著它去結婚登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