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浪堤三姐妹恒星組合,互相圍繞旋轉。它們有私自行星和公用行星,有時也互換行星。它們有更廣闊的外域,是浩瀚無垠的小行星天堂。不計其數的小行星體量懸殊,形狀迥異,顏色綺麗,極為壯觀。這些小家夥們脾性不同,有的急吼吼破門而去,有的慢悠悠順勢而行;有的循規蹈矩堅守固定軌道,有的隨心所欲任意穿棱;有的喜新厭舊經常換組合,有的忠貞不渝從一而終。
蹦蹦跳跳旅行公社遵囑在一顆異常幸運的小行星上建設了一個站台,被銀河環遊巴士公司定名為波浪堤三姐妹站。隻有意識中保存清晰完整船票的生命才能看到此站台。
此刻,唐英俑、阿霽萊娜和帕若萊站在這團鼓癟瞎瞎的小行星上顯得伶仃孤苦。這難道就是俳德特信誓旦旦說的站台,難怪帕若萊半信半疑叨咕著什麼卸磨殺驢、過河拆橋、望恩負義、一腳踹開。阿霽萊娜瞪他一眼,意思是別不自量力,是他們有恩於我們、不是我們幫他們多大忙。
置身茫蒼神詭的太空,眺望微弱狡黠的星光,她感到無所適從和驚恐不安。她突然覺得身邊的同伴是多麼親切,家鄉星球上的愛恨情愁仿佛是陳年舊事,如同擦身而過的小行星,越飛越遠。她本來發誓不再理他--仇家的後代。現在變化太快,本宇宙在一瞬間推送到眼前,沒給喘息時間,應接不暇,大腦缺氧。
兩個男子也有同感,隻是竭力抑製它,不讓它爬到臉頰和眼神,故作鎮靜,若無其事。手插在兜內攥緊寵伴,悠閑自得地欣賞風光。
“每逢夜深俱靜,我跟隨父王去野外狩獵,一種凶猛的極地黑獸也躲在樹上偷襲我們,我反應神速,敏捷神通,赤手空拳製服一隻。父王誇我無畏神勇,準備把祖傳寶物給我。”
“能不能換個故事,我聽膩煩。”
“與帕若萊不同,我喜歡在漆黑的夜晚穿過無人街道,尋找歹徒,挽救受害者。曾經一對四打跑歹徒,救下一個女生。”
“她很感激,決定以身相許,老套路。後來,你跟她有一腿?”
“不,她很生氣,因為他們在玩一種刺激遊戲。”
“有點意思。”
“說明地球人很無聊。”
“你們說大話給自己壯膽?出於男人的矜持與傲慢,還是想在女性麵前顯示膽識和氣概?我不感激,不要試圖保護我,我不是小女生,膽量比你們大。還是喚出牙牙,比你們可靠。”
“千萬不要,沒地方擱他。”
“空氣圈太小。”
腰帶似的空氣模擬器,在他們周身產生出一圈空氣環,閃著光暈,抵禦著太空中有害物質。
“別的生物看不到站台,是否會看到我們。這裏很危險,我希望巴士遊船能馬上到!”帕若萊的擔心不無道理。
“在搜刮民脂民膏豪建的宮殿,你是真命天子的繼承者。在這裏,你的小命不名一錢,輕如鴻毛嗬。”她指遠處,“看,飛船,很小。”
一艘橢圓狀飛船停在麵前,打開一個窗口,有個細高生物探出小尖頭,衝他們三個喊話。見他們沒反映,改用手勢。阿霽萊娜恍然大悟,對方用意識語問,是否轉讓船票,可以出大價錢。
“我不換,誰知道他是不是騙子。”帕若萊冷虐地說,“在這站台上,多待一分鍾都危險萬分。”
唐英俑搖搖頭。
她用手勢拒絕。
那生物立刻火冒三丈,用力關上窗戶,驅動飛船走掉,故意噴出黑光眩得他們眼睛瞬間失明。
“可--可惡的尖嘴猴腮的醜--醜七怪。”帕若萊發豎眥裂,“站在這裏能被看見,危機八伏。”他拿出梅花邪,隨時準備戰鬥。
唐英傭看周圍,什麼也抓不到。在小站台,可不是在陸地,隨手抓起樹枝和石塊都能抵擋。她打開小錦袋拿出一把小皮鞘,他接過抽出,刀變成三尺長。它狀如彎月,寒光熒熒。
“是我祖父的最愛--拓光龍鱗刀。喜歡,你就拿去用吧。兵器的價值在於使用,不在於收藏。就像青春的價值不在於炫耀本身多麼綺麗靡菲,在於放射溫健璀璨光輝。”
“真好!和你深刻入理的語言一樣好。非常喜歡,謝謝。用時,它肯定奮勇猛威、克敵製勝;我平時一定珍藏……”他喜愛地撫摸,眼睛裏倒映出一束寒光如冷焰,在躍躍欲騰著旋殺意象。突然感到雙眼與以前的不同:如果用心用意,可以洞察物體的想法。此刻,他分明知道刀在慫恿自己砍削帕若萊大腦中對他的敵意。
“給我找一件吧,我的匕首太短,適合防身,不適合主動進攻。”
“你的梅花邪窮凶極惡,鋒利無比,卻在聶瑪山洞對付我,出辣手絲毫不留情。再給你一件兵器,我等於自殺。”
“怪我當時衝動,請你諒解。”
“冷冰冰的道歉,不是出於真誠。”
“你誘我入陷阱,還沒道歉呢?”
“已經說過幾百遍,那是誤會。”
“事實已經發生,還產生可怕後果。如果我在軍營,兩夥盟軍就不會同歸於盡。”
“就憑你,可以扭轉乾坤,喝斷長阪,水倒流?別厚顏無恥,我們雜色失敗是因為內心的慈善。”
“別往臉上貼金,我們的軍隊難道是自殺?”
“他們都該死!”
“雜色軍也都……”
她迅速用九龍杖抵住他的下顎:“我真該廢掉你。”梅花邪掙紮著奔對手紮去,寒光中流淌著殺氣。“你要是把邪惡匕首扔到太空,就給你一件新兵器。”梅花邪猛地停止。
他目光中除了不屑一顧,還有傷悲,“哼,我們之間隻隔著一把匕首?”
“不要爭鬥,我們已經遠離開那個星球,忘記那裏發生的一切吧。”他舞動拓光龍鱗刀,“謝謝你的寶刀,你說的真好,武器的價值在於使用,它肯定喜歡對付敵人而不是同胞。”
他倆愧疚地停止仇視對峙,收回武器。“我用技藝給刀設計了程序,從鞘內抽出就變大,想插入鞘時,立即縮小成,可以放進兜內。前提是隻有接觸你的手。”
“你的技藝真棒!”
他們所在的站台與其他小行星一樣在運行,你追我趕似的玩耍。突然,後側有顆小行星加速衝來,越來越近,馬上要撞上,它絲毫沒有減速之意,好像同歸於盡。站台猛然跳起很高,也許是引力小,他們三個猝不及防,帕若萊和唐英俑被甩到空中。她感覺有什麼東西抓住自己胳膊,才沒有離開站台。“誰?謝謝。”
他倆沒那麼幸運。匆忙中同時抓住一團碎塊。但這小碎塊,抖動一下,像身子癢一樣。“是什麼?好重啊,你們要是搭便車,請事先征求許可。”它竟甕聲甕氣地發出聲音--典型男低音,還是從低音炮中發出。
唐英俑不敢鬆手:“對不起,我們從站台上掉下來。你是活的隕石?”
“什麼是隕石?我是一個星際流浪者,能模擬周圍物體形狀,在暢遊、品嚐此恒星係統的文明、意識、思想。我這個外形確實會被誤認為小行星中一員,安全能得到保障。順便問一下,你們來自哪裏?”
“我們來自太陽係,剛才在那個站台上等候銀河環遊巴士。”
“太陽係,我暢遊過,文明程度低。到處彌漫著濃烈火藥味、酸腐銅臭味、欺詐殘忍味,我喜歡飲用的粒子太少。那裏的汙染耗費我不少內存,還差點被太空垃圾擊中。”
“像你這樣的流浪者多嗎?”
“多得很,我們是管理鬆散的星際流浪族,都喜歡獨自漂流,宇宙為家。剛才我還遇到幾個族胞,打個招呼便各奔東西。在浩瀚寰宇,我們渺小但不孤獨,哪怕長時間獨處。你們站台在哪兒?”
“在前麵上方。”
“哦,我看不到,看來是某個旅遊公司設計,必須有船票才看得見。好,抓緊,不要用力摳我的中部--曾經被真正的碎石撞過,正在恢複。”
當他們升上來,阿霽萊娜正急得團團轉,使勁揮手。原來,有一小飛船緊貼著站台,門打開著,一個狐貓似的生物站在旁邊。
帕若萊滿腹狐疑地問:“那船是真的嗎?”
“我能感覺到站台和上麵停靠的機械以及生命。這些機械與站台是一樣味道,來自很高的文明。很遺憾,密閉性好,我品嚐不到。”
當他們爬上站台,唐英俑感激不盡:“謝謝,怎麼稱呼你?來自哪裏?”
“星際流浪者--我們族共同的名字。早已遺忘自己是誰,來自何方,要去哪裏,以及該做什麼。除了流浪,隻記得品嚐過的味道。”
阿霽萊娜脫口而出:“奇聞怪事,還有太空美食家。”
“女士,這個名字好,以後我就叫它。”說完,他旋轉幾圈,彙入小行星洪流中,難以辨認。
“奇怪的種族,可惡的流浪者,四處亂竄,有時占據巴士航線。”那個狐貓似的工作人員,渾身閃爍綠光,甩著長尾巴,“快點登船,你們要放棄嗎?”
阿霽萊娜看著他倆似信非信的樣子,補充道:“剛才,她說這個飛船,來擺渡乘客,巴士在遠處。不知是否可靠?”
“剛才那個‘太空美食家’聞過,真的。”
別無選擇,隻好碰碰運氣。他們三個向船門走去。“等等,驗票。”狐貓雙眼放出光,一一掃過他們大腦,示意可以登船。他們剛走過去,狐貓驚聲叫喊:“停下,隱約者,你的船票清晰度不夠。”
驚回頭,一個飄渺影子吵鬧:“我的軀殼不是隱約類,是半透明型號。我用一粒衛星換的船票,賺這個行星害我損失二百多個軀殼。”
“這個跟我毫不相幹,我隻認清晰完整船票,你站在這裏回憶船票吧。”
“我怎麼也想不全麵,隻差一丁丁,請高抬貴手。”
“不是一丁丁,是7個負1維與正5維物態模擬像素點,缺1個都不可。我的仁慈是允許漏掉半點邊飾上的色彩,從業來隻放過一個來自7級星係的初級小生命,他的意識那個純潔啊,可以在聖液晶體中遊蕩了。對,說到哪兒?製度就是製度,我要維護法律的尊嚴,為其他乘客安全負責。曾經發生過,做假船票蒙混過關,劫持巴士到黑暗世界,你肯定聽說過?”
“那些事件肯定不是我幹的。”
“我可不敢肯定。必須回憶起完整船票,還差6個物態模擬象素點。看來,你要乘坐下一班船。”
“下一班船什麼時間?”
“2萬零4年以後。”
“還不算長,我的假期隻有1萬年。通融一下吧,我是磁器星係的公務員,為你安排一個就業指標,怎麼樣?”
“滾!我最痛恨打著為民幌子盤剝民眾利益的無恥者。”
“我恨不得是那些劫匪。”那影子搖搖曳曳,像站台上生長的海帶,“把你和破爛的巴士劫持給混沌世界或110維度空間,永遠回不來,連同意識。”
“走開,否則我用吹風機,把你吹到泓壑。停下,你,無形者。你的船票完整,但是存在細節問題。噢,你故意隱藏了,逗我玩,你運氣好,因為我今天整整2億歲生日……”
“主子贈送的。順祝你生日快樂!在哪兒開慶祝會?喜歡什麼禮物,負態意識還是……”
“轉讓程序合法,歡迎選擇銀河環遊巴士3721號。如果真送禮物,請送我一氣態意念花瓶,現在流行低級物品,時間流迂回在返璞歸真淺灘。真懷疑它能否尋找到前進的路,曾發生過……”
“第一次遇見這麼健談的檢票員,難道我這軀殼帥?嘿嘿。”
擺渡船艙門關閉,船體微微傾斜。狐貓用手勢示意他們前行。前麵是粘稠狀液體通道,他們幾乎身不由己邁入,感到涼絲絲物體滲過每個細胞,視線也朦朧難辨。當液體散去,狐貓拿著極薄電子紙,十分吃驚地看著他們,好像第一次看到奇異生物。
帕若萊緊張兮兮地問:“到哪兒了?”
“這是母船接待廳。”
“天,這麼快就到達。”
“奇異現象,我當檢票員以來第一次遇到,意識重量和軀殼的使用價值可以忽略不計。開始以為你們裝,現在竟是真的,是體檢液失效嗎?”狐貓正跟她同事通話,疑慮重重地凝視他們,“我太大意,讓他們進入巴士遊船。泓壑啊,我還沒體驗夠這份工作的苦辣酸甜,別被炒掉啊。”
“體檢液及其儀器一切正常,你說話要慎重,想害我降級。等等,他們那點意識剛好夠記住船票,這樣小生物怎麼可能得到船票。我們馬上調查,看住他們。”
正當他們忐忑不安地東張西望,狐貓好像不甘情願地說:“接到調查結果,你們船票還算合法。”
“還算合法,什麼意思?”阿霽萊娜疑惑不解。
“船票轉讓程序合規,但轉讓對象很欠妥。看來,公司開年度會議時,我要提出非常重要建議。”她臉上微笑蕩然無存,隻剩下冷漠和孤傲。她撇撇嘴角,哼哼道:“跟我去你們的房間。”
當狐貓咣當一聲摔門離去,他們三個悻悻地站著,心想,小生物這麼可惡?她那軀殼更原始,還拖著長尾巴,半人半獸,在太陽係這樣的生物根本不能說話,隻會嘶咬和吠叫。
這是一個普通房間,沒有門窗,沒有任何物品,空空蕩蕩。隻有稀薄的從四壁飄散出來的光粒子,在遊弋。
“要是有沙發就好了,我太累。”令人驚詫的是,不知怎麼,憑空出現一個長沙發。她默想,要是淺紅色,鋪著鏽花粉墊子,就更好。在他們坐下之前,她的想法馬上變成現實。
“房間光線太暗。”沒等帕若萊說完,頂棚出現吊燈。一眨眼,普通圓燈頭變成花辦狀,且是金棕色。房間立刻顯得富麗華貴。
唐英俑舔舔幹燥的嘴唇。他“噢”一聲未完,茶幾隱現,上麵有三個杯,杯麵刻著“請喝不可樂”字樣。他狐疑地喝半杯,味道不錯,這就是傳說中的太空飲品。頓時,神清氣爽,疲憊盡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