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溪
說來難使人相信,在平漢線北段不斷給日軍以困擾的中國遊擊隊二萬人,他們是由一位六十七歲的老農婦所組織推動的。她的頭發雖已銀白,但身體卻仍像橡樹一般地結實。她能同時握兩枝手槍,而且能射中她的敵人。
最近,她乘了擁塞的難民列車抵達漢口,向政府當局報告,並為她的部隊請領更多的軍火給養。她原想避去大家的注意,但當她數日後離開漢口時,許多軍事領袖來歡送她。當她的火車慢慢地駛離車站時,他們都向她立正致敬。
歡送的人們最後所看到的是:她的飽經風塵皺紋深刻的臉上所發出的明朗的微笑。她的部隊現正伏在冀晉察邊界的麓山峻林中,隨時予日軍的運輸隊或孤立的前哨部隊以襲擊。她現在從那裏千裏迢迢地趕到漢口,居然得以完成使命,其愉快之情當然是可想而知的。
她的丈夫姓趙,過去在東北曾是一個很富裕的農夫。她現在充了華軍遊擊隊的女領袖,願意人家稱她娘家的姓名為馮文姑(譯音)。
在一九三三年,即日軍占領東北以後的兩年,她和她的丈夫,八個女兒和一個兒子都當了義勇軍,即是日本人所謂的土匪。兩年來在吉林北部一帶和日軍巡邏部隊輾轉苦鬥的結果,使她們每個人都成為卓越的射槍手。
十八個月之前,由於日軍的拚命追索,她們隻得離開東北而至晉察邊界的蔚縣。經過一次家庭會議以後,她們決定去充當正式的遊擊部隊。這位母親是一個偉大的組織家,她在許多鄉村中來往宣傳,勸導農民們起來抵抗。不久以後,她獲得了很多很多的部下。他們都有著槍械和其他軍火。由於一種嚴密複雜的間諜製度,她時常探得日軍孤立部隊的所在地,就立刻命令她的部下去“拜訪他們”。這些襲擊者往往帶回了大批的槍械軍火以供給新加入的遊擊隊員。
她委她的兒子趙同為總指揮,大部分閃電般的襲擊,都是由趙同率領指揮的,而她自己卻認為更擅長於宣傳並組織鄉民的工作,把他們編入她兒子的“聯合軍”裏麵。
當她這次在漢口的時候,曾被邀參加當地婦女所組織的討論會。她對於那些婦女們的滔滔雄辯,聽得不耐煩起來了,最後,她突然站了起來喊著:
“你們大多曉得中國為什麼要戰日本,當然不需要別人再來告訴你們。但是,鄉村中的民眾卻都是無知無識的。你們與其在這華麗舒適的房間裏麵‘嘩啦嘩啦’,為什麼不到鄉村裏去和那些民眾們談談呢?”
她要求實際的行動,更多的實際行動。在過去三四個月中,由於她的愛國的使命,差不多走遍了晉察冀三省邊界的鄉村。她每到一處,就和民眾們談話,並督促他們執起槍來抵抗日本人。由於她的不倦的努力以及愛國的熱情,她的兒子趙同現已成為兩萬個狡黠善戰的遊擊員的領袖了。
她的部下都很親昵地稱她為“中國遊擊隊之母”。這位六十七歲的老婦,當她在漢口的時候,沒有參加過一點應酬。她很爽快地退回了一切宴會的請帖。當她臨離漢口的一天,有人派來了一輛汽車停在她所住的小屋門前。
“什麼,一輛汽車!試想,假如我的部下聽得我坐汽車,他們要說些什麼呢!他們或許要以為我已富裕了,並且忘記了他們在嚴寒的北方戰鬥著的種種痛苦了。”
因此,她就別了她的居處,步行到火車站。
(原載於《譯報》193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