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任誕之風(3)(1 / 3)

關於莊子,有個著名的故事說,莊子的妻子去世以後,他不僅不哭,還擊缶而歌,就是敲打著瓦罐唱歌。莊子認為,人本來是沒有生命的,生命是一個從無到有的過程,而死亡呢,恰恰把有的東西複歸於無,這和四季輪回一樣,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何必要哭哭啼啼呢?所以,要說“任誕”之風的祖師爺,應該是莊子。

到了漢代末年,政治黑暗,儒家禮教受到嚴峻挑戰,老莊思想開始興起,名教和自然的衝突越來越激烈。因為古代最注重規矩和格式的正是喪葬之禮,所以,要徹底地衝破人為的禮法和教條,“居喪無禮”就成了最有效的方式。比如那位“驢鳴娛親”的戴良,等到他母親去世,他卻食肉飲酒,難過的時候就哭幾聲,有人就問他:“你這樣子,合乎禮嗎?”戴良說:“當然合禮了。禮是製約情感放蕩的,如果情感不放蕩,還要禮幹什麼!如果你喝酒吃肉,一點也不覺得香甜有味,吃一點喝一點又有什麼不可呢?”這很有些“酒肉穿腸過,仁孝心中留”的意思。所以,說到“居喪無禮”,戴良也是個關鍵人物。

曹丕的這種“驢鳴送葬”的舉動,也可以理解為一種“居喪無禮”。這對魏晉士風的影響是巨大的。你想啊,既然身份尊貴的曹丕都在葬禮上大學驢叫,後來魏晉名士如阮籍在居喪期間飲酒食肉、彈琴度曲,也就算不得大逆不道了。

甚至,直接效法曹丕的也不是沒有。西晉名士孫楚和王濟是一對好朋友,孫楚才高氣傲,很少佩服誰,唯獨敬重王濟。後來王濟死了,辦喪事的時候,天下名士都來吊喪。孫楚來得很晚,對著王濟的屍體放聲慟哭,眾賓客見了也都陪著流淚。孫楚哭完,對著靈床說:“你生前常喜歡聽我學驢叫,現在我再為你學一聲。”說完就學了一聲驢鳴,聲震屋宇,惟妙惟肖,眾賓客都被他逗笑了,追悼會的莊嚴氣氛也一掃而空。沒想到孫楚卻很生氣,抬起頭對眾人說:“使君輩存,令此人死!”

意思是:老天真是不公,竟讓你們這幫家夥活著,卻讓這個人死掉了!

你看,同樣是“驢鳴送葬”,曹丕和他的朋友們都沒有笑出來,王濟的朋友卻破涕為笑了。這說明,這股風氣到了西晉的時候,其深刻的內涵已經不太能夠為人所理解,也難怪自視甚高的孫楚要發脾氣了。

有人要問了:難道不拘格套的任誕放達的風氣隻體現在喪禮之中嗎?當然不是,這種風氣到了東晉,甚至已經滲透進文人的日常生活和靈魂中去了,以至於出現了很多特立獨行的人物,比如那位讓李白都向往不已的王子猷。王子猷都有哪些精彩的故事呢?

天馬行空

這一講我們主要向大家介紹一個人。誰呢?就是把魏晉的放達、任誕之風推向極致的東晉名士王子猷。這個叫做王子猷的貴族公子哥兒,曾經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深夜,乘坐一艘小船去拜訪一位隱士,可是,讓人大跌眼鏡的是,他趕了大半夜的水路,終於來到隱士的家門口的時候,突然來個“華麗轉身”,打道回府了!

你說這事兒“雷人”不“雷人”?它“雷倒”的不是一般人,甚至連唐代大詩人李白都被他“雷”得暈頭轉向。在著名的《夢遊天姥吟留別》一詩中,李白十分深情地寫道:“我欲因之夢吳越,一夜飛度鏡湖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這個剡溪,不是別處,正是王子猷星夜兼程拜訪隱士的那條河。

李太白很少真正欣賞什麼人,但是這個東晉的王子猷,卻用他那天馬行空般的特立獨行征服了我們的“詩仙”!我曾經統計過,在李白詩集裏麵,引用王子猷的這個叫做“雪夜訪戴”的典故竟然高達二十多次!不是發自內心的欣賞和喜愛,李白怎麼會對一個人、一件事這麼念念不忘,心馳神往?!

每次想起王子猷的故事,我總忍不住要嘟囔一句:做人不能太王子猷了!你玩得這麼邪乎,這麼空靈,這麼飄飄若仙,讓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怎麼過啊?

大家要問了:難道這個王子猷是個“外星人”嗎?他怎麼能做出如此不可思議的事兒?是什麼樣的土壤和氣候,催生了像王子猷這樣的人物?在他“華麗轉身”的一刹那,他到底在想什麼,又有什麼豪言壯語?對於我們現代人來說,王子猷的價值和意義何在呢?

要回答這些問題,就不得不從他的父親說起……

東床坦腹

提起王子猷的父親,可以說是家喻戶曉,婦孺皆知。誰呢?就是東晉著名的大書法家王羲之。與其說王子猷的特立獨行是後天形成的,不如說是“胎裏帶”的,因為他父親王羲之年輕時,就是一個“不按牌理出牌”的風流名士。《世說新語·雅量》篇所載“東床坦腹”的故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