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們起了個大早。天還沒亮,女孩早早抱起刀站在屋外頭,連聲催促著小謙快跟上。換好了自己的一身衣甲,跟在女孩身後走在這座“雙星劍分舵”裏。
大清早的,已經有不少弟子跟下人,在分舵各處開始一天的嶄新生活。有人在晨練,有人在清理打掃,也有人在忙著準備這幾十號人的早飯。
女孩懷抱著[百辟刀],高昂著頭走在小謙前麵,腳步輕快,十分得意。在場所有人見了她,無一不是低垂下了頭,朝她道一聲“大小姐好”。看上去她心情還是不錯,對於行禮的大部分人,都會略微點頭的向他們致意。
草木清新的花圃中間,老人何火星正在那裏舒展開手腳,慢慢演練著一套小謙不曾見過的劍法。看上去雖然跟[天地雙殘劍]出於同宗,隻是招式變化更加轉折出奇,似乎每一下細微停頓,後邊都跟隨著更加詭奇難測的無數變招。小謙隻是略微瞟了幾眼,已經被那劍法深深吸引過去。
女孩從何火星身前經過,歡快叫著:“爹爹,早啊!”
何火星劍尖下垂,微微把她讓過去,點頭道了聲“早”。隨後又開始慢吞吞的使劍。再次把劍提到高處,他抬眼之間看到了小謙,於是微笑著停了手,跟他介紹說:“客人早!這是小女何溪亭……”
這時那女孩就一邊跺著腳趕回來,一把揪住小謙,朝何火星道:“爹爹,不用你多嘴!”趁他目瞪口呆的時候,直接把小謙拉走。
小謙被她拉著走出一大截了,還忍不住讚歎著:“你爹的劍法,真是厲害……怎麼你好像,對武功不感興趣麼?”
何溪亭嘴裏歎道:“唉!別提了……”
她說不提,就果真一句也不提。
踩著地上的碎葉枯枝經過,小謙猛然覺得,從身後方向傳來一股濃烈的殺氣。他經曆的戰陣多了,隻要這種難以描述的感覺一出現,旁邊多半埋伏有死敵。
一瞬間小謙下意識的返過身架起雙掌防禦,卻在那邊隻發現一個埋頭打掃的跛腳後生。他歪斜著半邊身體,腳步蹣跚,手上除了一把粗大掃帚以外,任何兵器都沒有。隻是每低著頭打掃過幾下,就總會有意無意把視線掃到小謙的身上。在他眼睛裏麵,深藏著一種難言的惡毒。
何溪亭返回來站在小謙身旁,問道:“看什麼?掃地有什麼好看的!”
那跛腳後生收起掃帚,垂著頭恭敬道:“大小姐,早……”聲音微微發著顫。
何溪亭卻隻是哼了一聲,不搭理他,隻管拉起小謙離開。
走出一段路了,才又道:“總之你別理他就對了!”
“那人是誰?他怎麼了?”小謙忍不住問道。
“什麼怎麼了?”何溪亭奇道。“他叫李文化,從小被我爹收養的。可是為人又懶又饞,除了掃地以外什麼都幹不了。這裏根本沒幾個人喜歡他。”
“可是我怎麼看他……”
何溪亭板著臉,打斷他道:“我說你,能不能不要提他?本來我今天心情這麼好,你就非要跟我扯些我不喜歡聽的?”
小謙隻好搖頭苦笑:“好,不提就不提了……”
“記住,這就是第四點!”她認真道。
她把小謙帶出分舵,一直攀到河堤的高處。晨霧正在漸漸散去,一輪紅日一躍一躍的,眼看就要從山後頭冒出來。眼前的河麵上,遠處一半覆蓋上紅寶石色澤,近處一半依然還陰涼深沉。隨著日頭升高,“紅寶石”擴散得麵積越來越大,照耀得人眼睛裏越來越暖。漸漸在河麵上揭開新的一頁,將那些陰涼深沉全都壓攏到看不見的地方。
最後“紅寶石”終於鋪設到河堤以下,陽光從人的臉上蓋下來,將整個世界的溫暖融成一處。
何溪亭雙手抱刀,用力做了一次深呼吸,歡喜道:“怎樣?是不是感覺很好?隻要天氣好的時候,我就一定要趕到這裏,來迎接日出。這樣下來一整天的心情也是好的!”
不等小謙回答她,她又道:“我想說的第五條,就是希望今後,你能有時間多陪我來這裏看日出……”
小謙默不吭聲。良久以後,才忍不住試探著,在她身邊輕聲道:“你……有沒有想過。要是……我已經不再是你以前認識的……那個人,然後你該怎樣?”
他定睛看著何溪亭表情,那女孩臉龐在日光照耀下,依然還是帶著燦爛溫暖的笑容。剛才小謙那句話,好像完全沒影響到她什麼。小謙心裏稍稍平靜。
可就在這個時候,何溪亭的身體突然猛的震動了一下,她仿佛被一支無形的箭給射中似的,禁不住全身劇烈搖晃著。嘴巴猛然一張,從裏麵吐出大口殷紅的鮮血。血花斑駁,濺得她胸口跟衣襟上到處都是。
小謙手忙腳亂扶著她,一聲聲的接連叫著她名字。可是何溪亭眼神渙散的倒在他懷裏,漸漸仿佛什麼都聽不見。她現在唯一還能做的,就是雙手依舊死死握著[百辟刀]的刀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