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為什麼,一想到和月魄親熱她就有點兒別扭?她可以抱他,可以躺在他懷裏覺得很舒服。唯獨,她對他沒有衝動。永夜想,自己不會是因為帶了前世的記憶而有心理障礙吧?
知了頹然地叫著,午後的庭院安安靜靜。
這是座長方形的院子,院子裏連棵樹都沒有,讓永夜想起了囚字。她又笑,有樹,不就成了困字?效果一樣,都不是什麼好兆頭。
永夜順著院子散步,看到了砍去的樹樁新茬,白生生地立在土裏,分外刺目。表明一種態度,是囚而不是困。
太子燕有這心機?永夜譏諷地想,她看人還真看走眼了。
王達帶著侍衛守在院子外麵,而院子再外一重卻是打著保護為名的齊國士兵。連王達也氣呼呼地稟報道,安國士兵上街也要報準鄭大人同意才行。用的還是同樣的理由,大婚在即,齊國不希望出現任何岔子。
永夜隻叫王達少安毋躁,又說天氣太熱,自己並不想出門。不想出去,並不意味著她會高興。永夜趕走了所有的侍女,獨自在院子裏,吩咐下去,任何人不見。
第五天,她與平常一樣在室內安靜地煮茶。這個時候是人的精神最疲倦的午後,能找個陰涼地兒坐著,就不會選擇在太陽底下曬著,驛館裏的士兵應該是最少的。
很多人都認為在第十天入宮慌亂的時候離開最好,可是永夜卻認為一前一後是防範最緊的時候。
永夜喝了口茶,站起身。身上連一兩銀子都沒有,她若要走,自然走得幹脆,根本不會去收拾包袱金銀做那些拖泥帶水的事情。她瞟了眼火爐,脫了外袍,裏麵是件白色的紗衣。永夜漫不經心地動了動爐子,走出了寢殿。
院子裏的青石被太陽曬出了火焰般的煙塵,知了在院子外瘋狂地唱著歌。永夜歎了口氣,院子外等著她的會是風揚兮嗎?他會十二個時辰都守在院子外麵?如果不是,怕是沒有人能攔得住她。
這時候,她聽到腳步聲傳來。永夜停住了腳步,冷冷地看向腳步聲響起的地方。
院門外走進一個人來。陽光下的影子扯得很長,永夜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
灰布長衫,英俊熟悉的臉,月魄居然施施然朝她走來,神情悠然得像是在自家花園裏散步。
永夜眨了眨眼,突然想笑。為何一直在她心中,月魄都是需要她去保護的人呢?她都差點兒忘了他同樣出身遊離穀,擁有一身出神入化的使毒功夫。
月魄漫步走到永夜身前,凝視著她,目中滿滿的全是笑意,“傻了吧?”
聲音是這樣熟悉,永夜仍然伸手撫上了他的臉,還用力扭了一把。
月魄嗤笑,“是真的。”說著伸開雙臂將永夜緊緊抱進了懷中。
永夜聽到他的心強有力地跳動著,忘記了自己在驛館之中,隻覺得天地間隻有她和月魄兩人,恍恍惚惚覺得這一切都隻是個夢而已。
“……星魂……星魂……”月魄輕聲喊著她的名字,見著她一如從前的男裝,沒有絲毫出嫁的樣子,心裏激動不已,低下頭看永夜閉了眼睛,卻是一歎,“每日我都在驛館對麵的茶館喝著茶等你。”
永夜眼睛一紅,幾乎落下淚來,推開他嗔道:“熱不熱啊!”
月魄噴笑,“你抱得這麼緊,你還嫌熱?”
永夜這才發現自己還緊摟著月魄的腰。臉一紅覺得有些不自在,訕訕問道:“你如何進來的?”
月魄眨了眨眼道:“我從他們眼前走過來的,他們看不見。”說著拉著永夜的手往外走,“我瞧著風揚兮離開才來的。午後天熱,士兵最為疲倦,我下了迷魂散,他們醒了隻會當自己打了個盹兒。”
永夜被他拖著離開院子,月魄沒有走正門,拉著永夜往後門行去。他似對驛館布局極為熟悉,一路行來,隻偶爾遇到幾個士兵一臉茫然地看著他們。
永夜伸手在士兵眼前揮了揮,發現他們瞳孔似沒有焦距,不禁笑了,“月魄使毒的功夫真不賴。”
“笨,我要讓這驛館裏所有人死,他們連怎麼死的都不會知道!”月魄敲了下她的頭,兩人居然非常順利地出了驛館。月魄戴上草笠,給永夜扣上一頂,拉著她鑽進了小巷子。
走了一刻鍾,突然身後一片嘈雜聲。月魄回頭一望,驚道:“難道有人要殺你?你住的院子怎麼會起火?”
永夜握緊了他的手笑道:“快走吧,我放的火。”
“走了這麼久,你怎麼放的火?”
永夜笑了笑,“我在煮茶,爐火不小心燃著了衣物,再點著了房子,就這樣。”她說得簡單,卻費了番工夫,算準了燃燒的時間。本來打算混在救火的人群裏離開,沒想到月魄搶先了一步,倒也省了事。
月魄扭頭看她,笑了笑道:“我知道我不來,你也是要走的。你進聖京已有幾日卻無動靜,我便忍不住了。”
永夜望著遠處飄起的濃煙想,天幹物燥,五處著火點,怕是不好滅火吧。口字裏麵一個火該讀什麼呢?歪著頭想了好一會兒,覺得沒有這個字,便笑了。
月魄對聖京甚是熟悉,拉著永夜東穿西繞,走了足足一個時辰,終於拐進了一條小巷。
“我們不離開聖京?”
“現在走肯定跑不遠,沒準兒連城門也出不去,待些日子再說。”月魄狡猾地一笑,指著巷子裏一座小院道:“你的平安醫館。”
永夜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小小的門臉,破舊的房舍,上麵掛著一塊白底黑字的招牌,寫著“平安醫館”四個字,頓時呆了。
月魄握著她的手,輕聲說:“我說過,若是你想過平靜日子,我可以收留你。”他的手溫柔而堅定地牽著永夜推門進屋。
房子一如永夜的想象,前麵是店,後麵有個院子,院子裏種著各種藥草,牆角居然還養了隻小豬。見他們進了院子,豬便哼哼嘰嘰地叫了起來。
陽光照在院子裏,酷熱至極,永夜卻隻覺得溫暖。
“比不上驛館裏有冰鎮著,這裏熱著哪。”月魄在身後略帶歉意地說。
“很好了,你的生意好不好?我什麼都沒拿就走了,一個銅錢都沒有。”
“生意不能太好,我不能太有名氣。”月魄笑道。
“要是搜過來怎麼辦?”
月魄笑了,“你回頭瞧瞧。”
永夜回頭,嚇了一跳,月魄的臉已換成一張中年人的臉。她仔細瞧了許久,歎道:“你易容的功夫比我高明多了。我總是會被認出來,風揚兮一眼就看穿了。”
月魄微笑著說:“有我在,包管看不出來。我在這裏待了這麼久,街坊鄰居都叫我……”
“什麼?”永夜好奇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