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久等的歸人40(1 / 1)

平沙落雁13

保鏢帶著平沙轉了幾個彎,出了船艙,獨有一片幹淨優雅的甲板,隻點著一盞燈。

保鏢悄然退下,平沙四處環顧,他先在甲板上看見自己的琴,安然臥在一張小巧的琴桌上。

甲板一角的一張椅子上,是一個黑發女人等待的背影,她的長發像一匹緞子,光滑流暢,頂端環著一小圈藍鑽,在月下熠熠發光。身上是一襲玄色的紗袍,江風輕拂,纖細的身影飄飄欲仙。

這位就是圖普王妃嗎?平沙不知怎麼開口。

這時他聽到那女子說話,清泠泠的聲音緩緩如小河淌水。

“君子無故,不撤琴瑟,這琴,你真的忍心賣嗎?”

平沙心裏一痛,他在琴桌前坐下,兩手摩挲著弦與柱,歎道:“來往憐幽獨,怕傷情,古調難複。”

那女子沉吟一會兒,說:“先生願奏雅音一曲嗎?”

平沙的手指輕輕立在弦上,這一回,也許真的要永別了,他不敢多想,指尖已經落在弦上,是一曲《平沙落雁》,他最後的《平沙落雁》。

江上很亮,月亮自大江流中湧起,白色的光暈輕紗般在江麵上灑開。

琴聲沉沉而起,不經意間,一道清越的簫聲幽幽彙入。

樂音起而又伏,綿延不斷,聽見時隱時現的雁鳴,在清秋寥落的江上,沙平水闊,何處而起的雁,回翔瞻顧,上下引頸,翔而後集,驚而複起。

沙上並禽池上瞑,雲破月來花弄影。

風聲,水聲,飛鳥落地,兩翅撲撲,又有許多雁,於空中盤旋,一隻兩隻,慢慢落下,漸落漸多,成群結隊,沙上是許多聲響,來往呼喚,展翅撲拂,落起不定。

忽然,風聲,水聲,鳴聲,翅聲同時停住,眼前風景霎時消滅。

隻有冷月無聲。

平沙悠悠呼出一口氣,艱難地說:“竟然是你。”

那女子並不回頭,隻微微笑道:“總算是你。”

平沙溫柔地回想:“我九歲起就聽你的簫聲。”

那女子道:“每個月圓之夜,我定然在海邊練簫。夢裏一定有你的琴聲應和,直到上兩個月,琴聲消失。”

平沙艱澀地應道:“對。”

“祖母是中國的僑民,我總得來一次中國。你的琴叫驚鴻,我的簫也是。”女子輕撫著手上的紫玉長簫,“總算能,得以辨認。”

平沙心思雜亂,又應道:“對。”

“你叫平沙,可知我就叫——落雁?”女子緩緩轉過身,那驚鴻一瞥。

平沙極力忍住,但一顆淚卻急急墮在弦上,“對。”

恨不相逢初逢時,但總算相逢,然而,相逢又如何?

月白,江上沙渚白,一切都已大白。

這世間,本有他,也有她,不是夢,不是幻,不是狂想。

在今夜的月下,這樣徒然又愴然地對望,一黑一白的兩顆棋子,多麼近,又多麼遠,遠到——永遠。

她寶石般美麗的眼睛裏慢慢滲滿了淚水,珠子似的,一顆,一顆。

突然,平沙雙手運力,“驚鴻”古琴轟然砸在甲板上,琴碎弦絕。

幾乎與此同時,落雁揮揮衣袖,手臂一揚,紫玉長簫脫手入江。

拂弦一笑,何必惹塵埃?

保鏢們聽到聲響,踢踢踏踏地跑來。

艾妮也趕來,看著一地碎琴,驚愕得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