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諾?”淩沐風咀嚼著這兩個字,目光漸漸垂了下來,他似乎想到了些什麼,良久之後才又抬頭問道,“你好像很在意這兩個字?”
“是的。我在這裏的一切目的,都是為了履行自己的承諾。”當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中莫名湧起一股酸楚難辨的複雜感覺。
“承諾……”淩沐風喃喃似在自語,他捧過酒壇,將空了許久的酒碗再次倒滿,然後他看著我道:“我也有過承諾,你想不想聽?”
對方既然不和我糾纏了,我就大度地一揮手:“你說吧,若說得好,我陪你再喝一碗。”
淩沐風應了聲“好!”不過他沒有直接開講,而是先問我:“你知不知道我的母親是怎麼死的?”
我搖搖頭說:“我隻知道當年那獵戶下山殺了你的父親,搶走了你剛出生的妹妹,至於令堂是怎麼死的,我便沒聽說了。”
淩沐風苦澀一笑,說:“楚漢山下山行凶那晚,我母親受到了極大的驚嚇,而剛剛出生的孩子被搶走,更是讓她無法承受。一個女人在月子裏怎受得了這樣的打擊?她一下子便垮了,臥床苦捱了三天,終於撒手而去……”
“那獵戶的手段的確過於凶殘——”我唏噓道,“不過若不是令尊淩老爺作惡在先,這事又何至於鬧到如此境地?”
淩沐風擺擺手:“誰是誰非就不說了,說也說不清楚。我隻想告訴你我母親臨死之前和我的一段對話。
我點點頭,擺出洗耳恭聽的架勢。
淩沐風道:“當時我母親拉著我的手,她對我說:風兒,你一定要把妹妹找回來。否則我在地下也不得安息。我便應道:娘,您放心吧。我一定會把妹妹帶回家,我會讓她一輩子陪著您的。我說完這句話之後,我母親便去了。她緊抓著我的手,兩眼未必。她死不瞑目啊!你說,我最後那句話,算不算是對母親的承諾?”
我正色道:“算,當然算!”
淩沐風仰頭一歎,繼續說道:“又過了三天,到了我父親斷七的日子。那楚漢山把我妹妹送了回來,但那卻是一具殘缺不全的屍體!我當時痛哭一場,幾乎昏厥。我以為我再也無法兌現那個承諾了,我母親注定要在地下遺恨百年。這種苦悶一直陪伴著我,直到十年之後的某天。”
他一說十年之後,我立刻想到了一件事,便蹙眉問道:“直到有天你撞見楚雲洗澡,看到了她屁股上的胎記。從此你便認定妹妹的靈魂附在了這女孩身上,所以你處心積慮,一定要把楚雲娶到手,讓她永遠陪在淩府,慰藉你母親地下之靈,對嗎?”
麵對我一連串的猜測,淩沐風並沒有否認,他隻是訝然看了看我,道:“你知道的事還真不少。”
“所以你根本不愛楚雲。你隻是在利用她,把她當成獻給你母親的供品。如果她不聽話,你就打她,用各種無恥的手段淩虐她,甚至把她逼得墜樓,把她逼到精神病院!”我越說越氣憤,語調也變得高亢起來。
“你錯了,我愛那個女人——”淩沐風鄭重其事地提醒我,同時他又說:“但我也恨她。我對她的愛和恨,都是出自同一個承諾,你能明白嗎?”
我依稀懂得。在淩沐風眼中,楚雲即是妹妹的化生,同時也是仇人的女兒,這兩種角色糾纏在一起,這才釀造出他那種變態的畸戀。
“你要帶走她,是為了承諾;我要留下她,也是為了承諾。我們都是篤守諾言之人。就讓我們為了承諾,滿飲了這碗酒吧!”淩沐風再次向我端起了酒碗,這舉動與其說是敬酒,倒不如說是一種宣戰。我也高舉起酒碗,與他重重地一碰,酒水激蕩而出,打濕了我的手腕。
隨後我們倆便同時喝幹了那碗酒。在喝酒的過程中,我們互相對視著,酒精炙灼著我們的血液,讓我們的眼神如火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