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紹圻看得心驚肉跳,道:“龍眠穀?那裏有妖怪啊,誰都知道。”他隻以為這人會說出個驚天大秘密出來,哪知說出的隻是這麼個無關緊要的閑言。無心拉開這人的衣領看了看,這人的肩頭刺了一個小小的花紋,是一枝柳枝,上麵綴著七片碧綠的樹葉。雖然每片樹葉都隻有指甲大小,刺得卻著實精細,連葉脈都刺出來了,樹葉的顏色有濃有淡,越到梢上便越濃,綴在細枝上,栩栩如生。無心道:“沒想到他還是七葉弟子,怪不得能撐到現在。”

言紹圻道:“七葉弟子很厲害麼?”

“九柳門弟子入門時都隻刺一片葉,隨著在門中地位升高便加刺一葉,門主有九葉,那是最高的。這人刺了七片葉,已是個護法身份了,居然還是難逃一死。”

無心站直了,看著地上的死屍,歎了口氣道:“九柳門也是外道中的名門,現在雖已漸趨式微,還是沒人敢小看他們。這人一死,想必又要大起變幻。”他轉過頭,笑了笑道:“小捕快,你要不怕死,立功的機會到了。”

言紹圻卻臉色一沉,道:“你殺了人,把你抓去就是個大大的功勞。隻是你救了我,再抓你,我也太不算好漢了。唉,隻是這個死人該怎麼辦?”

無心道:“這野地裏,把他埋了便一了百了。”

言紹圻搖了搖頭道:“不成,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得回去一趟。小道士,你要上哪兒去?”他見無心一口一個“小捕快”,馬上還以顏色,“道長”也改口成了“小道士”。

無心捋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道:“先回到住的地方,烤幹衣服再說。”

言紹圻道:“你住哪兒?”

“如歸客棧。”他馬上警覺道:“你要做什麼?”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回去報案,若有話要問你,你可得留在那兒。”他急匆匆地跑下山去,走了一段又回過頭道:“別跑啊,我不騙你的,我言大捕頭表字剛正,剛直正義,你相信我好了。”

叫剛正就代表剛直正義麼?無心想說現在執國政的那個其實是漢人,卻自認是蒙古人的太平。名字叫太平,天下卻著實不太平。他有些想笑,但心頭卻隱隱地作痛。

辰州辰溪縣縣尹言伯符這兩天很是煩惱。雖然他算是辰溪縣的父母官,在這一方生殺予奪之權盡在手中,但他也有不如意的事。

他在正廳裏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走來走去,正心煩意亂,言紹圻渾身濕淋淋地跑了進來,一邊跑一邊叫道:“二伯父……”還不等他說完,言伯符已急道:“有人來了麼?”

“不是,我在義塚那兒發現一個新死的人。”

言伯符眉頭一皺:“個把死人算什麼,我問你,沒人來麼?”

言紹圻一心以為這是件大案了,哪知這個二伯父卻根本不當一回事。他有點委屈地道:“好像沒來。”

這時一個下人急匆匆地進來,行了一禮道:“大人,有輛車來了。”

言伯符象被蛇咬了一口,連忙撣了撣衣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臉色一變,道:“來了?”也不知是喜是憂,快步向外走去,又轉身對言紹圻道:“紹圻,你快點回避一下。”

言紹圻待言伯符走出正廳,小聲對那報信的下人道:“是誰來了?”

“聽說是田平章來了。”

湖廣行中書省的治所在鄂州,早年每省置丞相一員,平章二員。後來朝廷怕地方權重,故多不設丞相一職。田平章名叫田元瀚,是左平章,因為蒙古人尚右,而各行省正職例由蒙古人擔任。左平章是從一品的貴官,竟然會到一個小小的縣丞衙內來,言紹圻聞言也嚇了一大跳,道:“真的?”

那下人連忙壓低聲音道:“少爺,別那麼大聲啊,老爺可不想聲張。”

田平章來這裏到底做什麼?言紹圻走出正廳,正好看見一輛馬車緩緩駛到廳前。那是輛黑色的馬車,什麼都是黑的,連拉車的健馬也是一身黑毛,車頂苫著黑油布,四角正不停地淌下水來。車後跟著兩個隨從,同樣是一身黑衣,彪悍健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