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希齡本是提著一口氣才衝到這裏,這口氣散去,渾身也像散了架一般酸痛。他苦笑道:“二師兄沒用,铩羽而歸。”
“你沒事吧?”
“總還打不死我。”鹿希齡又咳了兩聲,隻覺喉頭一陣發甜,似有一口血湧上來。他回過頭看了看那女子,道:“快把她帶回去吧,隻怕敵人馬上會追來了。”
虯髯漢子眉頭一揚:“又發病了?”
“是啊。”鹿希齡歎了口氣,“快點把她帶到大師兄跟前,及早將這事辦完。”他又咳了一聲,罵道:“該死的正一道,不知什麼時候出了這麼個邪門高手出來。”
虯髯漢子像是吃了一驚,道:“不是張正言?”
“若是折在張正言那老雜毛手上也算不枉,那隻是個二十來歲的小雜毛而已。三師弟,你快走,我來擋著。”
虯髯漢子卻沒有動,臉上浮起了一絲笑意:“二十出頭?有趣。”
鹿希齡知道這個三師弟本身也不過二十出頭,最是好勝,他道:“你要和他動手?”
“不錯。”他滿麵於思,眼中卻開始發亮:“正一道得享大名已垂千年,現在卻沒什麼好手,我倒要看看這個小雜毛有什麼本領。”
鹿希齡知道這虯髯漢子一旦打定主意便不肯更改了。他道:“也罷。隻怕正一道會有不少人來,你可要當心。”
虯髯漢子笑道:“九柳門隻怕還在辰溪縣城裏無頭蒼蠅一般瞎撞,隻消他們不來,我怕他們做甚?”
竹山教與九柳門勢不兩立,相爭已有數十年,互相都是知根知底。此番九柳門投靠了官府,勢力更大,上次教主犯病被他們擒去,此事差點就無疾而終,幸好教主的病及時已愈,九柳門卻因不知教主的這種怪病,門中三個高手因而被殺,元氣大傷,也已無法追蹤他們了。九柳門與竹山教知根知底,都不如對付,竹山教現在不及九柳門人多,總處在下風。雖然正一道仍是陰魂不散地追著,但正一道與官府無涉,而且正一道的道術雖然厲害,教中卻除了教主張正言外,別無了不起的高手,倒是不必多慮。
這時一邊忽然“嚶”了一聲,那女子悠悠醒轉。她剛一睜眼,看到麵前兩個奇形怪狀的漢子,嚇得驚叫道:“你們……你們是誰?”
虯髯漢子看了看她,歎了口氣,身形一晃,單指在她後腦玉枕穴輕輕一彈,那女子又一下暈倒。鹿希齡卻驚得麵無人色,道:“三師弟,你——”
“事急從權,教主也不會怪我的。二師兄,你快背她走吧,我給你壓陣。”
鹿希齡身上仍是發了寒熱一般不住發抖。他法術高明,此時卻嚇得幾乎不成人樣。虯髯漢子單臂攬住了那女子腰肢,道:“二師兄,你還能背著麼?”
鹿希齡將女子背在背上,卻又惴惴不安地道:“真沒事麼?”
虯髯漢子歎道:“二師兄,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教主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怪我的。”
鹿希齡背著女子向裏走去,走出兩步又回過頭來,有些遲疑地道:“三師弟,你可要當心啊。”
“高翔理會得。”
等鹿希齡一走,虯髯漢子揀了塊幹淨石塊坐下,又從背後拿過酒葫蘆來,晃了晃,還是喝了一口,喃喃道:“來吧,小道士。”
“你為什麼不救那個女子?”
言紹圻高一腳低一腳地跟在無心身後,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無心心不在焉地道:“小捕快,你是見色起意了是吧?”
言紹圻臉“騰”一下紅了,道:“胡說!人家一個閨中弱質,被那妖人劫走,多可憐啊。”他想起死在衙中那湖廣行省郎中田必正一行三人,心頭不由一震。田必正三人死狀很慘,正是中了竹山教的屍磷火術而死,那女子當時也一定嚇得暈了過去。想到那個纖細如一穗蘭花的女子,他的嘴角不由浮起一絲微笑,可又想到她遭到那麼大的驚嚇,言紹圻又感到一陣心疼。
“看你笑得那副色迷迷的樣子,還說沒壞心眼!”
無心的聲音突然又響了起來,言紹圻一陣局促,訕訕道:“哪有的事……除暴安良,原本就是捕快之責。”無心這一句話簡直有種剝去他衣服的不安。
無心淡淡一笑,突然道:“不過那女子可真漂亮,真不知是什麼來路。”
“還有什麼來路,定是被那妖人擒來,要施什麼邪法的!”
辰州地勢偏僻,再過去便是苗人聚集之地,也時常有妖人出沒的消息傳出,前兩年便出過一件案子,說有個行腳的妖僧來此,取了三個孕婦的紫河車。那件事鬧得人心惶惶,辰溪縣城裏弄得天一黑便各家各戶房門緊鎖,沒人敢外出。當時言伯符還剛來不久,那時的捕頭名叫孫普定,是言伯符授業的老師,帶人在山中追查了十餘天,最終將那妖僧擒獲。言紹圻還記得那次孫普定回城時,全城歡聲載道,迎接的人從城門口排出一裏地外,孫普定也因此案辦得漂亮,被達魯花赤大人點名調到鄂州為官。那時言紹圻便大為豔羨,也立誌要做捕快,繼承師傅的衣缽。隻是做了年把,抓到的盡是些無關緊要的穿窬小竊,不用說行省的達魯花赤大人,便是辰溪縣達魯花赤大人恐怕也根本不知道自己這號人物。這次雖然案情撲朔迷離,卻已是件直通平章大人的要案,高天賜判官因為漫無頭緒,正在衙中暴跳如雷,如果能破了的話,隻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