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寺?赫連午有些詫異。這樣的名字很古怪,幾乎不像個寺院,但名字清清楚楚。他記得以前和二叔閑聊時,二叔也說過釋家有不少派別,什麼顯宗密宗,什麼南北頓漸,溈仰法眼各支派之類,大概這三一寺也是個異樣的派別吧。不過出家人慈悲為懷,不管什麼派別,避避雨總是可以。他身子一側,閃進鐵門,見裏麵是個小小的園子,園中開遍細小的白花,暗自讚道:“果然是繁華所在,出家人的院子也收拾得這般好看。”花叢中樹著的是個女子像,卻又不似觀音。他也不管這些,走到大堂前,伸手便去敲門。
手指剛敲上門,天邊正好一個焦雷,“轟”的一聲,震耳欲聾,連門也被震得一晃,裏麵想必有人也聽不到赫連午的叩門聲了。赫連午一陣氣沮,正打算等這聲雷過去後再叩門,忽然,他渾身一凜。
夜雨如注,空氣冰冷如刀。在清冽的夜風中,他突然嗅到了一股血腥氣。
血腥氣並不濃,若非赫連午鼻子靈敏,根本嗅不到。他皺了皺眉,心底升起了一陣寒意。
這個三一寺裏,一定發生了命案了!
他的左手猛地從背後抽出劍囊,食指一扣,插進了綁住劍囊的繩圈。這劍囊從他三歲練劍時就帶在身邊的,從兩手都握不到過來,到現在一手握住有餘,幾乎已是他身體的一部分。劍囊握在手中,他的膽氣也壯了不少,隻覺便有千軍萬馬,也不在話下了。
今天要叫這歹人嚐嚐赫連神劍的厲害!他想著,激動得身體都有些發抖,仿佛看到回去後師傅誇獎自己的情形了。
左手握住劍囊,赫連午的右手成掌,貼在了門上。
馬加利修士的眼前已模糊一片,什麼都看不清。鐵希的力量大得異乎尋常,當初他們一共前來的七個修士中,鐵希年紀最輕,身形也最是矮小,又體弱多病,隻是對神的信仰才支持著他熬過了海上的澎湃風濤,可現在這鐵希的手卻像鐵鑄的一般,他嘴裏還在喃喃地念著主禱文,但輕得已如耳語。
“願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鐵希臉上卻帶著一股怪異的笑容,還在念著:“我們日用的飲食,今日賜給我們。免我們的債,如同我們免了人的債。”
不可能!馬加利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鐵希念的,正是他要念的主禱文,隻是語調有種說不出的怪異。難道這個撒旦一樣的鐵希仍然是主的信徒麼?他自覺信仰已堅如磐石,但鐵希的這一段話一下子讓他心中動搖起來,正要念下去的話也一下噎在了喉嚨裏吐不出來,隻覺氣息一滯,鐵希的拇指和食指一下合攏,捏斷了他的喉管。
鐵希的手慢慢縮回來,他的指間還拉著馬加利的皮膚。這隻手無鋒無刃,卻恍若快刀,將馬加利喉頭的皮肉都扯下了一塊,血登時噴湧而出,夾著肺部擠出的最後一口氣,泛出無數泡沫。鐵希的頭湊近了馬加利的喉嚨,象沉浸在一股清泉中一樣,深深地吸了一口。
當他的頭離開馬加利的喉嚨時,唇邊已沾滿了血痕。隻是鐵希嘴角似乎還在微笑,看著馬加利漸漸冷卻的屍體,喃喃地道:“……不叫我們遇見試探,救我們脫離凶惡。因為國度、權柄、榮耀,全是你的,直到永遠,阿們。?”
馬加利的眼中已蒙上了一片死灰。那是死人才有的灰色,可是他的臉上卻帶著一種怪異的狂喜,仿佛在最後一刻看到了天國--隻是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真的見到了天國。
鐵希慢慢轉向門口,道:“原來你終於來了。”
大門仍然緊閉。方才一道閃電劃過,鐵希已看見門外站了一人。他知道卡西諾將自己帶到三一寺來,此間定有接應。這人在門外站了這許久,卻不進來,看來此人很不容易對付。他抹了一下嘴唇,道:“怎麼,沒膽子了?”
門外還是沒有聲音。鐵希頓了頓,慢慢向大門走去,伸手便要去拉。
手指剛觸到門閂,卻覺得身後厲風一閃,有人厲聲喝道:“膽大賊人,還不束手就擒!”
赫連午將傘插在門外,引裏麵那歹人的注意,自己閃到窗外,見裏麵那人背轉身子走到門口,心知那人中計,趁那人還沒轉身,一躍而入,斷喝一聲,一掌向那人背心打去。赫連氏以精研劍術,這路觀心掌是他向中和寺的齊鎮圓道長學來的,掌力不弱,他輕身功夫也了得,一躍而入,連汗毛都沒碰到。斷喝一聲,心中卻甚是得意,暗道:“我可真厲害,回去好生和哥哥弟弟們說說。”
赫連氏門下甚多,都是赫連氏的子弟,赫連午資質極好,大受門主看重,隻是年紀尚輕,對他不服的也大有人在,暗地裏說他憑借門主寵愛,年紀輕輕便名列地支十二劍。這些風聲赫連午也早有耳聞,若此番自己憑本事捉住行凶傷人的惡徒,自然回去可以大大吹噓一番,堵堵那些人的嘴。
眼見一掌便要擊中那人背心,哪知那人雙腳不動,身體卻如煮熟的麵條般轉了過來,伸手擰住他的手腕。赫連午隻覺一陣鑽心疼痛,大吃一驚,隻是他掌法已有火候,手腕忽地一轉,已脫出那人掌握,雙腿忽地踢出。“砰砰”兩聲,正踢中那人大腿,趁勢在空中一翻,人已倒躍出去。落下地來,仍是驚魂未定,心道:“這人的身體怎麼長的!”
他剛落到地上,才看到地上躺著兩具屍首,其中一具更是肢體殘破,便如被野獸啃咬過一般。他長這麼大,還不曾見過屍首,心中不禁有點發毛。抬眼看去,卻見那人已轉了過來,身上穿了件破破爛爛的外袍,裏麵似乎什麼都沒穿,一身皮膚白得耀眼,火紅的頭發已披到腰間,一雙碧眼灼灼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