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高翔被鳴皋子一掌擊出,氣為之奪。他雖好惡戰,但也自知非鳴皋子對手,又見惠立與鳴皋子的惡鬥,更非自己所能插手。聽得無心叫自己,心道:“他娘的,這小雜毛某家才不幫他。”可兩腳卻不由自主地衝了過來,一把抓住了惠立的另一隻腳,道:“牛鼻子,你——”
話未說完,鳴皋子忽地翻身起來,一掌擊在雁高翔頂門。雁高翔哪裏防備,被他這一掌打得暈了過去。鳴皋子隻是受了反震之力,此時站穩身形,翻身出了坑。雁高翔本抓著惠立,被鳴皋子一掌擊暈,無心一個人便已抓不住了,惠立一個高大的身軀脫手而出,直向坑底摔去。無心大驚失色,叫道:“大師!”正要向坑中撲去,背心一緊,卻是鳴皋子一把抓住了他,喝道:“蚩尤碑馬上便要出土,你想尋死麼?”
惠立一落到坑底,坑底的泥土倒似泥漿,一下將他吞沒。這地穴下,仿佛有一頭洪荒時代的異獸,正在伺機攫人而食。惠立一消失在泥中,從下麵登時湧起一陣紅光,鼓起了一塊。無心呆呆地看著這穴底,一聲不吭。
鳴皋子見蚩尤碑解開在即,心中喜悅已難以言表。隻消解開蚩尤碑,得兵主之力,則驅使千兵萬馬,逐鹿中原,已非妄想。他長長吐了口氣,猛地向坑中一唾,一團黑氣從他口中噴出,直身坑底。
這正是玄武之靈。玄武一入地穴,地底的紅光更盛,鼓起的也更高,已有一角石碑頂破土皮,衝了出來。這蚩尤碑也不甚大,不過一人大小。鳴皋子看得心血翻湧,道:“無心,你看,這便是蚩尤老祖英靈所附之碑,來,我父子二人聯手,以竟全功。”
六神已解其三,下麵隻要自己與無心合力,便可將蚩尤碑解開了。此時寨中再無礙事之人,離成功唯一步之遙。他心中喜悅,隻覺對無心的慈愛之情油然而生。此番得手,全靠無心最後幫了自己一把。
看來,血終濃於水。
無心喃喃道:“要解開碑麼?”
“正是。蚩尤碑一解,老祖英靈再世,天下又有何人能擋得住我父子?哈哈哈,天翻地覆,日月重光。我闞氏帝國,一統江山,千秋萬載!”他說得越來越響,仿佛這闞氏帝國已經成立,自己已成了高高在上的天子,俯視下方芸芸眾生。
無心眼中也開始發亮。他想到的倒不是什麼驅除韃虜,恢複漢室衣冠之類,而是後宮三千,錦衣玉食。鳴皋子見他臉色轉霽,知道他已心動,道:“來,你站在那邊,我在此間,以神煞之力擊破碑上禁咒。”
無心若有所思,卻仍然不動。鳴皋子見地穴的紅光有消退跡像,心中著急,道:“快些。”無心被他一催,人猛地一震,喃喃道:“隻是如此一來,刀兵四起,天生蒼生又要遭殃了。”
鳴皋子笑道:“蒼生雲何?萬物猶芻狗,黎庶等螻蟻。隻消我闞氏帝國立下基業,後世代代賢明聖德,如今便是死再多的人也是值得的。”
無心似乎又有些心動,道:“這也是術有正邪,道則一也的道理吧。”
鳴皋子有些不耐煩,道:“是啊是啊。快些,別誤了時辰。”他知道蚩尤碑上所下禁咒極為厲害,若不能在三個時辰內聚齊六神解開禁咒,則前功盡棄。若按他平時手段,早就將無心一撕兩半,取出神煞來解咒了。隻是此時不知為何,隻覺無心是當今世上自己唯一的血親,天下之大,實隻此一人而已,怎麼也不能用出這等狠辣手段來。
無心緩緩站起,臉上浮起一絲笑意,隻是這笑意卻已帶了三分邪氣。他正要說好,這時從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我們在天上的父,願人都尊你的名為聖——”
這是莎琳娜的聲音。她的聲音也不甚響,但聲聲入耳,無心聽得,隻覺有說不出的喜樂祥和。隨著她的念誦,無心胸前衣下,有一塊地方開始發亮,隻一霎時,便已籠罩了無心全身。
“願你的國降臨,願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隨著莎琳娜的念誦,無心臉上忽憂忽喜,但那邪氣卻如烈日下的冰雪一般消融。莎琳娜是除魔師,當初一見無心,便覺得這少年身上隱約便似有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一般。但後來見他內心頗存正直,對自己也極好,不知不覺地便將一縷情絲係在無心身上。一念不正,便會入魔,東西一理,天主教中撒旦便常常經引誘人類入魔。此時聽得鳴皋子以功名利祿來引誘無心,正與《聖經》中魔鬼誘人一般,心中悲苦。她將那十字架送給無心,便是盼他靈台不昧,但無心身上邪氣越來越重,心知此時無心內心之中天人交戰,到了最關鍵時刻,稍有不慎,便如撒旦一般墜入地獄,永遠不能上天堂了。她身上雖帶有火銃,但知若以之對付鳴皋子,無心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絕望之下,唯有念誦這主禱文,盼著無心能明辨是非。無心聽得莎琳娜的念誦之聲,雖然一句也聽不懂,但眼前仿佛又見到當初情景。宗真之徒無念以身護法,宗真則不惜魂魄散盡,也不妄殺平人,便是雁高翔,縱然出身邪道,立身卻正,連要殺了自己的伯父也傳他五雷破。這些事在他心頭來回打轉,而若聽鳴皋子之言,縱然能將蒙古人逐出塞外,但天下人又將經受無窮苦難,哀鴻遍野,死屍遍地,唯成就一人功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