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他對著鏡子大叫起來,身邊的女子又變成了艾嘉莎,她不解地抬起頭:“你又發神經了?”
“沒,沒什麼?”
狄小傑可不想被她判定為精神病人,隻能繼續看著日記,但發現後半邊都被撕掉了,安若芬的故事也隻剩下前麵一半。
現在,他們已能歸納出六十年前,荒村公寓的歐陽家族許多秘密了——安若芬是個小康人家的女兒,就像《長恨歌》裏的王琦瑤,做著“上海小姐”的美夢,卻不想遇到了風流瀟灑的歐陽清遠,這個出入摩登生活的富家子弟很快征服了她,並將她娶入了豪門歐陽家。
安若芬踏入荒村公寓的第一天,便感到這宅子裏有種古怪,每當深夜就會發出腐爛的氣味。而在她與丈夫的新婚之夜,歐陽清遠竟然從洞房中消失,不知逃到什麼地方去了。她孤獨地流著眼淚,過完了人生最重要的一夜。此後的半年,丈夫越來越不理睬自己,而包括公公婆婆還有小婆婆——也就是歐陽老爺的二姨太,全都不把她放在眼裏。諾大的荒村公寓中,居然沒有和她說話的人。孤獨和壓抑,就像這神秘的老宅,讓她每夜感到窒息。
直到有一天晚上,她發現了這個家族最醜惡的秘密——歐陽清遠竟躺在小婆婆的床上,這個三十歲的豔麗少婦,和少爺勾搭在一起,根本不顧及安若芬的感受。這致命的打擊讓她幾欲崩潰,一氣之下收拾行李逃回娘家。但她父親的生意破產了,欠了許多高利貸,需要仰仗歐陽家的接濟。父親不許她回娘家,硬是把她送回了荒村公寓。就在她回到丈夫身邊的當晚,歐陽家的老先生老太太勃然大怒,說她私逃出去犯了大忌,必須要家法伺候!於是,她被歐陽老太太抽了一百個耳光,隨後又用竹簽插進她的指甲。
從此,每夜她都要麵臨丈夫的毆打,公公婆婆的漫罵,直到……
日記最後一天是1946年12月13日,此後過了四個月,便發生了清明節之夜的慘案。
所有線索都到此中斷,艾嘉莎隻感到一陣壓抑,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肺葉裏充滿了六十年前的空氣。似乎安若芬在當年受的苦難,全都疊加到了她身上,不由得對男人們產生厭惡,特別是眼前這個號稱狄仁傑後代的家夥。
她從坤包裏拿出那張全家福照片,再對照著抽屜裏的幾張老照片,安若芬奇異的表情,似乎要從照片裏爬出來。
“這是什麼照片?”
狄小傑驚奇地問,艾嘉莎便把這老照片的來曆,除了討價還價的細節外,全都說了出來。
他若有所思地站起來,擺出一副推理小說家的姿態說:“現在,我們剩下的唯一線索,便是這張照片了!”
“又怎麼樣?”艾嘉莎無奈地看了看時間,已經下午五點了,“今天是四月五號,夜幕即將降臨,六十年前的這個夜晚,便是荒村公寓慘案的時間。”
狄小傑緊張地踱了幾步,嘴裏神經質地念叨著:“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等一等,他又想起了什麼,立刻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你猜對了,接到電話的人,正是狄小傑唯一的朋友——楊梵。
正是月上柳梢頭的時分,是他約會新女友的好時間,但鑒於今天是個特殊日子,他便早早回了家。
接到狄小傑的電話,他罵罵咧咧地出了門,其實他並不想辦這件事,但狄小傑威脅他若不去辦的話,欠他的兩千塊錢就永遠不還了。
“真是借錢是老子,討錢就是孫子了!”
他按照狄小傑在電話中的指示,來到他家附近的舊書市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那位姓丁的攤主,再晚兩分鍾就他撤攤回家了。
楊梵拉住攤主問道:“請問前天,你是不是賣出了一張全家福的黑白照片?”
“對,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有些神經兮兮。”
“是她托我過來的,還想問問這張照片的其他情況。”
攤主不耐煩地回答:“我不都已經說過了嗎?是我爺爺在1946年拍攝的。”
“還有呢?求求你了,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情。”
楊梵那一本正經的表情,還真把攤主唬住了:“因為我爺爺在1946年開了照相館,所以這裏有許多他留下的舊照片。但是,昨天賣出的那張最最珍貴,因為那是我爺爺臨死前,關照家人一定要燒掉的照片。”
“啊!是要把這張照片給他陪葬?”
“沒錯,就在我爺爺死後不久,家裏人決定把這張照片燒掉時,我冒險把它給搶救了出來。因為我覺得這張照片裏,有股非常特別的東西,但我具體也說不上來,隻記得當時著了魔似的,死死抱著這張荒村公寓裏的全家福,就這麼把它保存了下來。”
“那幹嘛又要賣掉呢?”
攤主長歎了一聲:“哎,這不是我前幾年失業了嘛,隻能到這裏來擺攤,將爺爺留下來的照片拿出來賣。我可真是不肖子孫啊!昨天七百塊賣掉了那張照片,回頭想想真有些後悔,就算是七千塊,七萬塊,我也不該把爺爺的寶貝賣了啊!該死!我真是該死啊!今天是清明,我要早點回去,給爺爺燒點紙錢,求他在陰間饒恕我的不孝吧。”
但楊梵還是攔住了他:“對不起,請先別走,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夜晚降臨,荒村公寓。
分針抵達八點,狄小傑和艾嘉莎麵麵相覷,這是清明節的夜晚,歐陽家慘案的整整六十年後。
幾分鍾前,狄小傑剛接到了楊梵的電話。
此刻,他們閉上眼睛,幾乎同時想到了相同的畫麵——在底片般的顏色中,底樓那個放著鋼琴的房間,一字排開著五個座位,他們是歐陽家族的成員:歐陽老先生,老太太,姨太太,還有大少爺歐陽清遠,少奶奶安若芬。他們正襟危坐對著鏡頭,不像是在拍照片,而是在舉行清明節的祭祀儀式。
突然,耀眼的閃光燈亮起。
目光呆滯的歐陽清遠站起來,從背後掏出鋒利的斧頭,宛如舊上海傳說中的斧頭黨。他舉起利斧劈在妻子身上,安若芬一身尖叫臥倒在地。歐陽老爺和太太都萬分驚訝,他們斥責兒子是不是發瘋了?但一片黑色的煙霧籠罩了他的臉,閃光燈繼續在閃爍,歐陽清遠不停地眨著眼睛,斧頭同時落到了父親頭上,老頭的腦袋當即劈碎了。老太太早已嚇傻了,隨即利刃又降臨到她頭上。二姨太轉身就要逃走,卻不想歐陽清遠扔出斧頭,正好飛到她的後背上,深深嵌入她的心窩。
渾身沾滿鮮血的歐陽清遠,仰天狂笑起來,麵對照相機鏡頭,擺出一個又酷又帥的姿勢。
又一片煙霧飄過來,像幽靈吐出的氣息,覆蓋了整個荒村公寓,這一睡就是六十年。
“別!”
艾嘉莎拚命搖著頭,仿佛那斧頭將要劈向她。艱難地睜開眼睛,渾身上下都是冷汗。她攤開手中的那張照片,清明節的全家福,照片裏的歐陽清遠,正目露凶光地看著她。
“你也是這麼想象的?”狄小傑捏緊了拳頭,看著她的眼睛說,“這就是當年凶案的真相?”
正當艾嘉莎也一籌莫展時,樓下忽然又傳來某種動靜,像是有人在走動,還有搬動椅子的聲音。
“它——來了?”
這個“它”,指的自然是當年被殺害的鬼魂。
狄小傑深呼吸了一口氣,便輕輕走下樓梯。艾嘉莎也緊隨其後,兩個人來到底樓,看到當年凶案的房間裏,露出詭異的白色燈光。
小心翼翼地走到房門口,把頭往裏麵探去。隻見所有的燈都亮了,原本布滿了灰塵的房間,竟被收拾得幹幹淨淨。屋子中間排開五把椅子,全是那種老式的靠背椅。有台可以進博物館的古董照相機,正擺在牆邊的三角支架上,鏡頭對準了那五把椅子。
再看後麵的背景和擺設,一切都與那張全家福照片相同。但最最讓人驚訝的是,鋼琴邊坐著一個穿著旗袍的女子。
滿頭白發的女子。
滿臉皺紋的女子。
眼窩深陷的女子。
她正是昨天半夜裏,狄小傑在廁所外見到的老太婆!
但她卻穿著一身綠色的錦繡旗袍,就與傳說中的鏡子裏的女鬼相同,可歲月早已磨平了她的美麗,隻剩下一把蒼老的骨頭,繼續著荒村公寓的魅影。
老太婆根本就沒當他們存在,她自顧自地抬起琴蓋,十根枯瘦的手指,在琴鍵上彈出了聲音。
依然是李斯特的《直到永遠》。
琴鍵隨著她的手指而運動,音符從鋼琴的共鳴箱中傾瀉而出,立刻傳遍了整個古老的房子。這是她六十年來的哀傷,也是她永不再來的青春祭奠。
在這個清明節的夜晚,她祭拜的亡靈,就是她自己。
狄小傑和艾嘉莎都屏住呼吸,沉浸在這美妙的鋼琴聲中——直到永遠……直到永遠……
突然,鋼琴聲戛然而止。
老太婆站了起來,眼窩裏露出迷離的目光。她來到屋子當中,坐在五張椅子裏偏左的那張裏——是全家福照片中,安若芬所坐的位置。
一身錦繡旗袍的老太婆,擺出一個端莊秀麗的姿態,麵對著照相機鏡頭,露出似是而非的微笑。
時光倒流六十年,那片黑色的煙霧又從地下湧出,籠罩在荒村公寓的每一個角落。
一切又都重現,清明節的夜晚,拍攝全家福的照相機,歐陽老爺、太太、二姨太、歐陽清遠,還有穿越時光的安若芬。
凶案即將發生!
但是,現在還缺一個最重要的角色。
他就是狄小傑。
艾嘉莎想要拉住他,但這小子不知哪來的神力,竟一把推開了她,徑自走到房間裏。
在白色的詭異燈光下,狄小傑高昂著胸脯,刹那間英姿勃發頂天立地,不再是那個天天被包租婆追債的小可憐蟲了,而是威震四海的大唐名相狄仁傑的第三十六代孫。
狄小傑來到古董照相機的後麵,宛如照相師那樣做了個手勢,高聲道:“請各位笑一下!”
藏在門口的艾嘉莎也看傻了,莫非這小子受到了歐陽清遠的幽靈傳染,在清明節之夜發神經了?
穿著旗袍的老太婆也沒有異樣的表情,仿佛他就是照相師了,配合著露出了甜美卻駭人的微笑。
這時狄小傑手中的閃光燈亮起。
耀眼的光芒閃爍瞬間,似乎有四個靈魂的影子,出現在老太婆身邊的椅子上——他們每個人都麵無表情,四周升騰起夢幻般的煙霧。
而狄小傑也呆在了原地,雖然他明白這隻是幻覺。
“子華!”老太婆卻突然目露凶光,高聲喝道,“快!快點動手!”
又是這個名字——“子華”,昨天半夜從廁所出來,老太婆拉住了他的手,也是這麼叫他的。
狄小傑猛然一顫,便從照相機後麵走出來,回頭看到地上有把鋒利的斧頭。他俯身將斧頭撿了起來,沉重的斧子早已生滿了鏽,一步步向老太婆走去。
而老太婆也露出奇異的笑容。
他離她越來越近了,生鏽的刃口仿佛也發出了寒光。
凶案離他隻有一步之遙。
突然,狄小傑背後遭到重重一擊,隨即斧頭墜落在地。他倒在地上回頭一看,原來是艾嘉莎一腳踹倒了他。
“你瘋了嗎?居然要對老太太下毒手?”
艾嘉莎閃身到老太婆麵前,做出保護她的姿勢。
狄小傑隻覺得一陣胸悶:“你下手好狠毒啊!果真是個女魔頭,你還真以為我是要拿斧頭劈她嗎?”
“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隻是想為你模擬當年凶案的真相。”
“難道——你查出真相了?”
狄小傑微微點頭,對著老太婆大聲說:“安若芬,你看清楚了,我是誰?”
“丁子華,你不是我的丁子華嗎?”
“你認錯人了,我是大唐名相狄仁傑的第36代孫——狄小傑。”
艾嘉莎更如一頭霧水:“丁子華是誰?”
“他就是與安若芬共同製造了1947年清明節凶案的謀殺犯!”
老太婆聽了直搖頭,幾乎蜷縮在椅子上了。
狄小傑則步步逼人:“我們都把注意力放在歐陽家族身上了,卻忽略了當時在凶案現場,還有第六個人存在——那就是為你們拍攝全家福的照相師!”
“丁子華就是照相師?”艾嘉莎開始有些明白過來了。
“沒錯,雖然安若芬的日記中斷了,但我們可以知道她與丈夫的關係不好,她痛恨丈夫與整個歐陽家。她不是逆來順受的女人,她必須要報複給了她巨大痛苦的人們。而這個時候,一個人適時地闖入了她的生活,他就是歐陽家的禦用照相師——丁子華。”
“你的意思是說,安若芬與丁子華產生了感情?”
“不但產生了感情,而且還共同謀劃執行了清明節之夜的凶案!我的證據就是樓上那些照片,顯然那都是丁子華為她拍攝的,而她麵對鏡頭的憂鬱與風情,恐怕隻有情人才會做出來吧?”
但艾嘉莎還是有許多疑惑:“可是,當時不是定性為歐陽清遠突發精神病殺人嗎?”
“你認為一個正常人會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突然變成精神病人嗎?根據那些日記裏的表述,歐陽清遠很聰明也很正常,根本就沒有精神病的表現,最多就是有打老婆的家庭暴力,但那個時代舊家族裏的男人多數都是如此。”
“那他是怎麼發病的呢?”
“這個問題就要讓這位老太太來回答了。”狄小傑冷笑了一聲,對著年過八旬的安若芬問,“你是怎麼讓你的丈夫突然發瘋的?”
容顏已老的安若芬,閉上眼睛痛苦地說:“是藥,是藥——”
“對了,她一定給她丈夫下了藥,就在六十年前的今天晚上,是藥物讓歐陽清遠精神失常了。而她拉著全家人在清明節晚上拍照片,可能是他們歐陽家的某種特殊儀式。當丁子華的閃光燈亮起,突然刺激到了歐陽清遠的眼睛,使他瘋狂的那一麵爆發了出來。”
“別說了?” 老太太已經受不了了。
狄小傑不會放過她的:“閃光燈亮起之後,丁子華將早已準備好的斧頭,衝上來交到歐陽清遠的手中,又拉著安若芬逃到了其他房間。”
“於是,拿著斧頭的歐陽清,便成為了一個殺人狂魔,屋子裏其他三個人——他的父親母親還有二姨太,都完全沒有料到他會殺人,活生生地被他劈死了!”
“這就是荒村公寓凶案的真相?”
“對!為了逃脫責任,安若芬還演了一出苦肉計,讓丁子華拿斧頭在她身上砍了一下,造成她也受傷險些遇害的假象。而丁子華和安若芬,就成了歐陽清遠發狂殺人的目擊證人,他們的證詞使得警方輕易結案,最終使歐陽清遠冤死於瘋人院中。”
艾嘉莎以崇敬的目光看著狄小傑說:“你真是太有才了!可你是怎麼推理出來的呢?”
“傍晚,我讓我的朋友楊梵去舊書市場,他找到了將全家福照片賣給你的攤主,而拍攝這張全家福的照相師,正是攤主死去多年的爺爺。楊梵死纏爛打才打聽到了照相師的名字——丁子華!” 狄小傑對著老太婆冷笑說,“昨天半夜你抓著我的手,叫我‘子華’,剛才又叫‘子華’快點動手,已經把秘密全都告訴了我。”
“啊,原來是這樣啊,我也搞明白了!”艾嘉莎也裝著推理小說家的樣子說,“攤主說他爺爺在1947年開了個照相館,顯然是在那年發了一筆橫財,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六十年前的慘案發生之後,安若芬繼承了荒村公寓的財產,而她的情夫丁子華也分得了一筆不義之財,他就用這筆錢開了照相館!”
狄小傑點了點頭,對安若芬說:“好了,現在讓你自己來說——這是不是當年的真相?”
“沒錯,是真的,六十年了,第一次有人看穿了我們的把戲。”
老太太年事已高了,歲月已讓她疲倦,她也不再想多說什麼,隻願生命終點快點到來。
“其實,你一直都住在荒村公寓,隻是深居簡出不與外人來往——除了你的丁子華。但後來出於種種原因,最大的可能是時代的變遷,這棟房子被收歸公有了。而你又不願別人來打擾你的生活,便想了許多辦法來趕走住進這裏的人——那些鬧鬼的傳聞也是你搞出來的吧?比如鏡子裏的女鬼,恐怕也是你的障眼法。”
安若芬始終都閉著嘴巴,其實已對他說的一切默認了。
狄小傑繼續侃侃而談:“下午,我已經仔細探查過那個房間了,發現在鏡子對麵有個投影裝置,每到子夜便會把你年輕時的照片,投射到鏡子上去。這個鬼把戲,你已經搞了幾十年吧,除了要把其他人嚇走之外,也是為了紀念你那永不再來的青春吧。”
“怪不得沒人敢住進來啊?”艾嘉莎在這古老的房間裏踱著步,“而六十年來,你一直居住在這裏,不與周圍的人們來往,從少婦變成了老太婆。對了,昨晚在這裏彈鋼琴的幽靈,也是你吧?”
“可惜,我們並沒有任何直接的證據,剛才我所說的一切,也不過是我的推理而已。”狄小傑仰天長歎了一聲,仿佛呼吸凶案當晚血腥的空氣,“丁子華也早已走入了墳墓,隻要你自己不承認,誰都不能定你的罪。何況拿斧頭劈人的,也確實是歐陽清遠,這真是完美的犯罪,讓你逍遙法外了六十年。”
但艾嘉莎搖了搖頭說:“不,歲月已懲罰了安若芬,讓她永遠生活在恐懼之中,將自己禁錮在荒村公寓裏,就像墳墓裏的死屍,變成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婆——紅顏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而每年的清明節夜晚,她都會精神錯亂地模擬當年的一幕,仿佛回到那血腥的時刻。”
“有道理啊。”
狄小傑也若有所思,他緩緩退出了房間,再也無法忍受這裏的空氣。艾嘉莎跟他一起走出荒村公寓,隻留下一個孤獨的老太婆,守候著她情人的幽靈,以及那些悲慘的冤魂。
清明節之夜,冷風呼嘯過荒村公寓,一層黑色的煙霧,漸漸覆蓋了這棟房子。
當狄小傑和艾嘉莎走到外麵的廢墟,在淒涼的月光下漫步,回憶剛才驚心動魄的場景時,身後傳來了《直到永遠》的鋼琴聲。
他們轉頭看著夜色中的荒村公寓,悠揚的鋼琴在曠野中飄蕩,那孤零零的老房子,陪伴著孤零零的老太太,正一同走向孤零零的地獄。
艾嘉莎的眼角,已悄然滑落了眼淚。
第二天。
狄小傑搬回了出租屋,因為艾嘉莎借給了他一千塊錢,總算付清了拖欠兩個月的房租,沒有淪落到露宿街頭的地步。
對狄小傑來說,這次經曆是個絕佳的小說素材,他連夜將這個故事寫成小說,並投稿給了《懸疑》雜誌。編輯美女第一次給了他稱讚和鼓勵,並決定在2007年的5月發表。
為慶祝狄小傑首次公開發表小說,艾嘉莎拽著他去了舊書市場。他們又找到那位姓丁的攤主,在一大疊黑白照片中,偶然發現了一張男女合影。
這張照片的背景是荒村公寓,女的美麗動人含情脈脈,正是年輕時代的安若芬;而與安若芬親密合影的男子,赫然是身邊的狄小傑!
沒錯,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巴,都簡直與狄小傑一模一樣,從那姿勢來看好像是自拍,他正拿著照相機,拍下自己與安若芬的美麗合影。
攤主突然說話了:“這就是我爺爺年輕時候的照片!”
現在艾嘉莎終於明白了——狄小傑居然長得酷似當年的丁子華,當他出現在荒村公寓時,安若芬才會誤以為是當年情人的靈魂再現,抓住他的手直叫“子華”,真是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啊。
狄小傑也瞪大了眼睛,突然彎腰鑽到台子底下,轉眼就從市場裏消失了。
“喂,人呢?”
艾嘉莎還沒反應過來,放下照片四處尋找狄小傑,但舊書市場到處都是人,哪裏還有他的蹤影呢?
糟糕,連他的手機都沒留下,這下是徹底找不到人了!
“這個小騙子,借走了我的一千塊錢,就從此消失不想還債了?”
艾嘉莎分外心疼這一千塊錢,這可是她剛剛拿到的實習工資呢。
她衝到舊書市場門口,指天發誓:“狄小傑,我一定要抓到你!將你這臭小子抽筋剝皮,打入十九層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