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狄小傑走到門後,將手放在把手上,猶豫著開門還是不開門。終於,強烈的好奇心還是戰勝了強烈的恐怖感,狄小傑將門打開。

外麵站著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人。那個人長得很黑,一身髒兮兮的工作服,手裏提著一隻很大的箱子。

“你是?”狄小傑疑惑地看著他。

“先生您好,我是家電維修中心。請問您家的空調是不是壞了?真不好意思,這兩天天氣猛然熱了,要求修空調的客戶很多,所以我們前天接到了您的電話,今天這個時候才趕過來修理。給您造成的不便希望您能諒解。”

那個人客氣地說著,狄小傑猛然清醒過來了。他說:“您快請進吧。空調是壞了。”

家電維修工走進房間,直奔外間那台櫃式空調。他對著空調擺弄了半天,又去看掛在陽台上的室外機,然後對狄小傑說:“是管道出了些故障,我馬上就處理。”

二十分鍾後,狄小傑所處的這間1304房的空調開始正常運行了。溫度馬上降了下來。狄小傑付維修費並在維修單上簽字的時候問:“這張維修單能不能夠一式兩份,其中一份給我,好證明今天這個時候你給我修過空調?”

家電維修工愣了一下,然後同意了狄小傑的要求。

家電維修工走後,狄小傑坐在沙發了思索了整整十分鍾,然後用這套公寓裏的座機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是打給艾嘉莎的。

艾嘉莎聽出來是狄小傑的聲音之後,亦喜亦憂。她說:“狄小傑,你千萬要小心,關於你的通緝令已經下發了。你在哪裏?如果你抗不住就去自首吧。哦不對,不是自首,因為你是清白的。我的意思是,你應該主動找警察說清楚。”

狄小傑卻說:“小艾,我問你,你中午去1304公寓的時候,空調開沒開?”

艾嘉莎說:“應該沒開啊。如果開著,我會注意到的。”

狄小傑問:“小艾,你當我是朋友嗎?”

艾嘉莎頓了一下問:“狄小傑你怎麼了?我當然當你是朋友。你看,我都不催你還錢。真正的朋友哪裏有催人還錢的……”

狄小傑聽到艾嘉莎這個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苦笑了一下說:“好,小艾,如果你當我是朋友,現在你再打我們酒店的電話,再要一份水煮肉片……”

狄小傑沒有說完,小艾就叫起來:“我不要!絕不!我不要再吃那令人作嘔的肉片了!……”

狄小傑又是苦笑:“小艾,你隻要打個電話叫人送一份水煮肉片就行了。你放心,就算你想吃我也不會讓你吃的。你記住,千萬別吃我們酒店送來的任何東西。”

艾嘉莎問:“可是為什麼要我這樣做?你發現什麼了?”

狄小傑說:“電話裏不宜多言,你照我的話做就行了。”

艾嘉莎沉默了一會兒,終於說:“好吧。小傑,我現在就打電話。你多多保重。”

掛了電話,狄小傑感覺暈乎乎的。艾嘉莎第一次叫他“小傑”而不是“狄小傑”,這意味著什麼?

這個時候,他覺得自己不再是待捕的羔羊,而是一個征服美女的騎士了。而這個美女,是來拯救自己的天使。

14.

狄小傑想既然已經不再是羔羊,那麼自己就應該立即離開這個危機四伏的陷阱了。

可是,當他想打開門鎖出去的時候,意外發生了:門鎖怎麼也打不開!

狄小傑再一次心慌意亂。他試圖用各種方法打開這把鎖,卻發現這根本就是徒勞――門已經被人在外麵反鎖上了。

是什麼時候被鎖上的呢?狄小傑回憶了一下,一定是自己剛才給艾嘉莎打電話的時候。狄小傑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責怪自己太粗心了。

現在怎麼辦?

狄小傑像熱鍋上的螞蟻,他在房間來回轉了幾圈,來到了陽台上。

借著外麵路燈的光線,他仔細地觀察地形,發現陽台外麵有一根粗大的排水管。排水管外壁有一個個突起和凹槽,如果順著這個管子,膽大的人是可以爬上或者爬下的。

狄小傑這個時候已經堅信並沒有什麼所謂的女鬼。那個女人剛才一定是在這裏逃掉的。

可是,這裏是十三樓啊。隻有電影裏的蜘蛛俠才有這麼敏捷靈巧的身手吧。自己能行嗎?

夜風吹來,狄小傑膨脹的腦袋開始清醒起來。他忽然想起了那個瘦高的,自稱叫陸衝的男人。

他說自己住在1504號房。

而順著這根管道,理論上是可以在1304、1404、1504三套公寓裏麵來去自如的吧。

狄小傑忽然鼓起了勇氣。他回到房間裏麵找到一根看起來還算結實的長長的尼龍繩,將尼龍繩的一端牢牢地捆在自己的腰上,另一端捆在陽台的欄杆上。

狄小傑也要做一回蜘蛛俠!

在一個人陷入絕境的時候,往往可以爆發出意想不到的潛能。

狄小傑的第一步雖然膽戰心驚,但還算穩。他回想起小時候在鄉下爬樹時的情景,身體緊緊貼著管道,手腳並用,一點一點艱難地向上爬。

是的,向上爬。第一站便是1404號房。

去1404號房有兩個目的。一是也許那會是一條出路,唯一的出路。也許那個門是可以通行的,自己能夠從那裏離開這幢公寓。二是也許再次回去,即使不能夠出去,也可以發現更多的蛛絲馬跡。或者,他可以再次從1404號房順著水泥管到達1504號公寓。會一會那個陸衝。

當他終於大汗淋漓地登上1404號公寓的陽台時,狄小傑險些都要歡呼出來。他覺得自己飛簷走壁的樣子簡直帥呆了。可惜艾嘉莎沒有能夠親眼見到他的壯舉,否則一定會對他刮目相看,甚至會崇拜自己的!

狄小傑有些遺憾。但他想自己是有機會親口告訴艾嘉莎這一切的,經過自己的渲染,一定能夠達到同等的目的。

狄小傑沒有更多的時間來考慮這些問題。他推開陽台的門進入了房間。他發現房間還是他剛才離去時的樣子。而且,讓他無比激動的是,1404的房門居然可以打開!

狄小傑的衣袋裏還裝著修鎖匠給他配的那把鑰匙。可是他不再需要它了。他不會再隻身回到這該死的房間了。那個從外麵將他反鎖在1304號房間的人大概沒有料到他能夠爬到1404號吧。但如果他(她)隨後發現,再采取措施,狄小傑就插翅難飛了。

這個時候是應該果斷地離開公寓,還是……

15.

如果狄小傑在這個時候選擇做逃兵,那狄小傑就不是狄小傑了,就不配做狄仁傑的第三十六代孫了!起碼狄小傑自己是這樣認為的。

所以,我們脫胎換骨的狄小傑這個時候選擇了勇敢地向上――他要到1504號房,會一會那個叫陸衝的家夥!

門鈴響的時候,狄小傑有種報複他人的快感。想想剛才自己在房間裏聽到門鈴時魂飛魄散的樣子,再想想現在裏麵的人的反應……

所以,當門開的時候,狄小傑微笑地看著大吃一驚的陸衝。

陸衝很快便鎮靜下來。他微笑著問:“兄弟,有事嗎?”

狄小傑說:“我有點兒事想問你,不知道你是否方便。我可以進去嗎?”

陸衝想了想,點點頭:“當然。”

謝天謝地,1504號公寓的布局與家具跟1304房和1404房是不一樣的。

狄小傑跟著陸衝進去的時候,眼尖的他一眼看到陸衝背後的衣服上粘著一根女人的長發。

那根頭發實在是很長,所以粘在陸衝白色的襯衣上非常紮眼。

狄小傑一伸手,拇指和食指捏起這根頭發,向回過頭的陸衝問:“這是什麼?”

陸衝一看,表情瞬間有些失控。但他馬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反問:“啊?這是什麼?”

狄小傑打量著陸衝。這家夥身形瘦高,皮膚白晳,如果穿上一件深紫色的睡袍,再戴上一頭栗色假發的話,那麼狄小傑一點兒也不懷疑他就是那個叫做顧潔的女人的鬼魂。

狄小傑不禁發問:“老兄,做女鬼的感覺是不是很好?”

陸衝又是一驚,但馬上笑了:“我真是小看你了。原來你都知道了。那也好。其實你不知道,有的時候明白一點還不如糊塗一點好。”

“為什麼呢?被人冤枉的滋味你大概沒有體會過吧。”狄小傑的怒火開始上攻。

陸衝又是一笑:“可惜,即使你已經知道是我害了你,你還是無法洗脫自己的罪名。警察已經知道你在這座公寓裏了。但他們現在不會上來抓你的,因為害怕傷害無辜。他們隻在下麵守著。所以,你已經是甕中之鱉了。”

狄小傑一把抓住了陸衝的衣領:“你為什麼要害我?為什麼要害我?”

陸衝說:“我沒想害你。隻不過你比較倒黴而已。打什麼工不好,便要去送外賣。”

狄小傑說:“你知道顧潔訂了一周的外賣。於是就將計就計,在水煮肉片裏投了毒,害死了她。然後第二天中午我來送外賣的時候,你改動了電梯的設置,又更換了門牌,令我走進了1404號房。你卻躲在那裏裝神弄鬼,嚇跑了我。令我以為是這裏鬧鬼的同時,又陷害了我。而且,警方一旦抓到我,也絕對不會相信我所謂見鬼的‘瘋話’。他們甚至會以為我是凶手心中有鬼,所以產生了鬧鬼的幻覺。你這個計劃真是太絕妙了!”

陸衝向狄小傑豎起了拇指:“不錯!就是這樣的。你的分析完全正確。可是我沒有想到你會這麼膽大,回到這裏來調查這一切。”

“所以你繼續扮鬼來嚇唬我是嗎?可惜你的招數露出了破綻。”狄小傑這個時候,頗有幾分狄仁傑的風範。

“可是,你再說什麼都是沒用的。警察已經在下水道裏發現了丟掉的有毒的水煮肉片。我剛才看電視了,通緝令上是你的名字。你的化妝雖然很像,但瞞不過我的眼睛。你一進公寓我就發現你了。我已經讓人匿名給警察打電話了。他們現在就守在樓下。但如果你長時間不下去的話,他們遲早會上來抓捕你的。”

狄小傑盡管表麵上很鎮靜,但聽了陸衝這些話,心裏還是有些發虛。他想了想說:“好吧。既然你這麼希望警察抓到我,那麼我現在下樓就是。”

然後,他大搖大擺地從陸衝的眼皮底下離開了1504號公寓。而陸衝平靜地看著狄小傑離開,無動於衷。

狄小傑出了1504號公寓,快速跑進步梯間,邊跑邊從衣袋裏掏出自己的手機,開機,給艾嘉莎打電話。

艾嘉莎那邊說:“小傑我正在急著聯係你呢。我現在在警察那裏……”

狄小傑一驚:“什麼?”想想不對,立刻關掉了手機。

手腳都有些顫抖了。艾嘉莎在警察那裏?還在急著聯係他?天啊,艾嘉莎都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親愛的艾嘉莎,你害慘我了……

也就是這個時候,狄小傑聽到一聲驚雷般的聲音:“狄小傑!不許動!舉起手來!”

狄小傑猛一回頭,發現步梯間下方的樓梯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站著一個全副武裝的警察。

他一驚,想往上逃,一看,上麵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冒出了一個警察,舉著槍,黑洞洞的槍口正瞄準著自己。

狄小傑崩潰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管會不會損害祖先狄仁傑的尊嚴,幾乎哭了起來。“我沒有殺人!我是冤枉的!凶手就是1504號公寓的那個男人,叫陸衝……”

警察根本不理會他的喊冤,兩名警察一同躥上去,隻是幾秒鍾的工夫,冰冷的手銬已經戴在了狄小傑的手腕上。

模樣狼狽的狄小傑被兩名警察順著步梯一直帶下樓。兩輛警車停在公寓樓下。狄小傑被兩名警察一左一右押上警車。狄小傑第一次坐警車。他終於知道坐警車的滋味,那就是死亡的滋味。

16.

充滿死亡味道的警車飛快地在夜色中奔馳著。車上,正當狄小傑在感歎自己的大好青春就要被白白葬送的時候,押送他的警察接了個電話,接的時候連連點頭,掛斷之後以最快的速度打開了狄小傑的手銬,並且連聲說“對不起,是我們搞錯了。”

狄小傑來不及調整自己的心情就說:“沒關係,沒關係……”一連說了十幾個沒關係,搞得幾個警察大眼瞪小眼。

警察說:“即使搞錯了,你也要跟我們走一趟。把整個事情徹底搞清楚。”

狄小傑連連答應。他當然想把整個事情快些搞清楚。

在刑警大隊,狄小傑看到了艾嘉莎。

艾嘉莎端端正正坐在那裏,旁邊還有半杯水,看來待遇很不差。

她還是那樣漂亮,但一雙清澈的眼睛裏全是茫然,看了狄小傑半天才大叫:“狄小傑!你怎麼成了這個樣子!我差點沒有認出來你!”

狄小傑心中原本因為見到艾嘉莎而綻放的朵朵心花瞬間便枯萎了。他失望地想:完了,自己在艾嘉莎眼中的形象徹底完蛋了。證據是她又叫自己“狄小傑”而不是“小傑”了。

可是艾嘉莎很快又說:“小傑,你真神,你讓我打的那個叫外賣的電話救了你自己。”

狄小傑的心髒已經無法承受再次從大悲轉為大喜的負荷了。

一名警察說:“你好,狄小傑。我叫董淵,刑警大隊隊長。首先要向你道歉。讓你承受了不白之冤。”

狄小傑一擺手,一副不在意的模樣。他說:“現在不是向我道歉的時候。你們快點去抓壞人吧。他才是真正的凶手,自稱叫陸衝,他應該還在1504號公寓。他人長得瘦高,皮膚很白,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樣子……”

董淵有些驚訝:“狄小傑,你怎麼知道的?”他邊說著邊命令著下屬快快行動,重返風香公寓捉拿真凶。

狄小傑則目不轉睛地看著艾嘉莎,暗想,夢想的時刻終於到了。

狄小傑喝了一口董淵遞上來的水,然後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這兩天發生的所有事情。

當然,重點便是“蜘蛛俠”那一節。

看到艾嘉莎的嘴唇張成O型,眼睛裏全是崇拜之意,狄小傑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

狄小傑講完,董淵忍不住說:“狄小傑,你夠智勇雙全的,可真是個做刑警的好材料!”

狄小傑臉一紅,這個時候艾嘉莎大聲說:“董警官你不知道吧?我們小傑可是狄仁傑的第三十六代孫呢!做這些當然不在話下!”

狄小傑的臉更紅了。特別是艾嘉莎的那句“我們小傑”,讓他都快幸福死了。

這時董淵笑嗬嗬地說:“狄小傑,現在你該聽聽艾嘉莎的精彩故事了。

17.

艾嘉莎掛斷狄小傑的電話之後,便按他的意思給華雲大酒店的餐廳打了一個電話,要他們立刻送一份水煮肉片來。

那邊開始有些支吾,但似乎找不到足夠的理由拒絕,於是答應馬上送一份水煮肉片來。

等候的時間似乎有些長。過了整整四十分鍾,送外賣的人才姍姍來遲。

是一個模樣普通的服務生,年紀看上去跟狄小傑差不多大。

那份水煮肉片依然是香辣誘人,但艾嘉莎看著這份外賣卻無論如何提不起興致來。

可是就在服務生離開不到兩分鍾的時候,門鈴又響了。

是兩名警察。其中一名便是董淵。除了兩名警察,還有就是那個送外賣的服務生。

另一名警察顯然懂得查毒技術。他當場給這份水煮肉片做化驗,查出裏麵有劇毒的物質氰化鉀。跟毒死顧潔的毒藥完全一樣。

這個送外賣的服務生叫做陳永。他一聽菜裏有毒便被嚇了個半死,連聲說跟他無關。

然後,他在董淵的問話下仔細地回憶了剛才送外賣的整個過程。

陳永想起來,異常出現在半路上。當時天已經晚了,有段路很黑,陳永騎著一輛破舊的摩托車,一不留神被另一輛摩托車給掛了一下。那份盒飯當時掉在地上。

摩托車的車主主動跟陳永道歉,並且幫他拾起那份外賣。現在想想,當時路很黑,如果那個人想掉包,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所以很明顯,這個人想陷害華雲大酒店。這一定是陸衝策劃的。這麼做,無疑是不止要陷害狄小傑,而且還要陷害華雲大酒店。

聽到這裏,一名不太知情的警察問道:“可是,陸衝怎麼知道艾嘉莎訂這個外賣呢?”

董淵說:“據我們勘查,華雲大酒店的訂餐電話被人竊聽了。我們發現後並沒有拆除竊聽裝置,而是放長線釣大魚,看他們還會有什麼樣的行動。”

狄小傑問:“可是,你們怎麼那麼快就抓到了陳永呢?”

董淵說:“我們調查了那幾天在華雲大酒店叫外賣的所有顧客,發現其中一名顧客竟然就是現場的第一發現人艾嘉莎。”董淵看了一眼艾嘉莎然後接著說,“而且我們那時也對華雲大酒店的訂餐電話采取了竊聽,當聽到艾嘉莎再次訂水煮肉片時,知道那裏麵一定有文章,所以就趕了過去。而陳永送去的有毒的水煮肉片則恰好澄清了你是無罪的。”

艾嘉莎插話:“這叫聰明反被聰明誤!陸衝這次是多此一舉。這個人好可惡,竟然要趁機對我下手!”

狄小傑忽然問:“陸衝抓到了嗎?”

董淵打了個電話,然後說:“第一批人已經去了,說已經把陸衝包圍了。我準備去現場了。兩位大偵探,你們要去觀戰嗎?”

狄小傑和艾嘉莎異口同聲說:“去!本大偵探當然要去!”

18.

警車急馳在通往風香公寓的路上。

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飄起了雨。雨漸漸大起來,“嘭嘭”地敲打著車窗。

董淵在車裏又接了個電話,表情十分凝重。狄小傑與艾嘉莎互相看了看,艾嘉莎用手托著下巴,笑眯眯地看著狄小傑,眼神比窗外的雨滴更明澈。狄小傑見狀不由吹起了輕快的口哨,引得董淵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狄小傑吐了吐舌頭,再朝艾嘉莎看去的時候,見艾嘉莎衝他扮了個鬼臉。然後,端坐,並且表情嚴肅。

車很快到達風香公寓樓上。董淵對他們說:“你們就待在車裏,哪兒也不許去,知道嗎?”

狄小傑正想表示異議,董淵用力朝他們揮揮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孩子!你們下去不但幫不了我們,反而會將事情弄糟。”

艾嘉莎卻大聲說:“遵命!我們會乖乖聽董警官話的!不過,你卻忘記了我另外一個身份――電視台實習記者。所以,等一會兒抓到凶手的時候,我會做現場報道的。董警官就是我們的戰鬥英雄,一定要接受我們的采訪。”

董淵不置可否地笑笑,然後不再多說,跳下警車,隱入雨幕中。

雨太大了。兩人在警車裏隻聽得到雨聲。除此之外,天地間平靜得如同任何一個寂靜的夜晚。

約摸過了二十多分鍾,雨聲似乎小了許多。而就在他們等得不耐煩的時候,忽然聽到一聲異常的響動。然後,有許多人雜亂的腳步聲。狄小傑幾乎按捺不住焦急的心情,蠢蠢欲動。同車守候的警察打開車窗,向外麵張望了幾眼,然後說:“戰鬥應該結束了。”

果然,不一會兒,董淵回來了。他身上已經被雨淋得濕透。他鑽進車裏,用沒有感情色彩的聲調說:“凶手已經畏罪跳樓了。”

“死了?”狄小傑似乎不敢相信。

董淵說:“十三層樓啊,還有命嗎?他是從顧潔的臥室陽台跳下去的。他的真名叫林真。”

狄小傑聽了這話,猛然打開車門向外跑。跑了幾步,聽過身後有腳步聲,回頭一看,艾嘉莎竟然也跟著他跑過來了。狄小傑拉著艾嘉莎的手,兩人冒著大雨往前跑著,跑進人群裏,看見了林真的屍體。

路燈下,林真趴在又冷又濕的水泥地上,身體已經被雨水淋透。沒有看到血,也許是被雨水衝去了,也許是這個人根本沒有血。

再或者血是冷的,凝固在血管裏,死了,也流不出身體。

艾嘉莎叫來的電視台同事開著車趕來了。被雨水淋得濕透的艾嘉莎在雨中開始現場播報。同事為她撐著傘,燈光和攝像機對準她。雨似乎又大起來了。似乎要淹沒整座城市。淹沒藏匿在城市角落裏,卻最終無處遁形的罪惡。

艾嘉莎結束完現場播報,想去采訪警官董淵的時候,卻怎麼也找不到他了。

董淵獨自站在一個無人的角落,手裏握著一張被雨水打濕了的信紙。

那是一封遣書。林真剛剛墜樓之前寫的。

19.

凶手林真在絕筆信裏寫道:

臉,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張臉。

我用了我的一切換得她那張臉,也因為這張臉失去了我的一切。

所以,在一切結束之前,我必須要回這張臉。雖然我的一切即使這樣也無可挽回。

是的,她原本是個普通的女人,普通得甚至有些醜陋。但這是她的感覺。在我心中,她永遠都是最美的。

而為了她高興,我傾了我的所有,為她打造了一張她向往已久的臉。這張臉給她帶來最燦爛的笑容的同時,也將我對未來的希望全部毀滅。

她不止變了臉,而且變了心。她不再是她。

她哪兒去了呢?也許原本就不曾存在,存在的隻有我的記憶。

但是記憶會帶給我痛苦,讓我墮入深淵。

看著T型台上嶄新的她,像是走在巔峰之上,而我,卻在地獄的深淵裏煎熬。

她不願讓別人知道我跟她的關係。她甚至搬了出來,搬進了單身公寓裏。而這個時候,我仍然在幫她,她的所有家具都是我給她買的。可是,她不知道,我成了她的鄰居,甚至鄰居的鄰居。還買了跟她一樣的家具。那是一種複製,複製了環境,卻複製不了幸福。

每個夜晚,我都會搖身一變,變成一個蜘蛛俠。從1404號,甚至1504號的陽台爬進她的陽台。

我隻是站在陽台上默默地注視她的臉。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覺得這張臉對我來說是陌生的。因而覺得她的整個人對我來說也是陌生的。

但盡管是這樣,我也不能容忍她投入別人的懷抱。

我裝了許多的竊聽器。終於有一天,我聽到她給酒店打電話要訂一周的水煮肉片。

天助我也。我醞釀了一個完美的殺人計劃。我找到了一個替死鬼。

可是我沒有想到我找到的替死鬼卻是個厲害人物。最終,失敗的還是我。

好在我已經得手了。我終於親手撕下了那張臉。他們可以為臉整容,卻永遠無法為心整容。

所以,我要自己拯救我自己。

給我一個大雨的夜,讓我可以埋葬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