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他在手術室為病人安裝一個人工股關節,聽見護士小聲說:“奇怪耶,哪裏來的腳印?”
他低頭一看,地上果然有一串濕濕的腳印,而且沒有穿鞋。
“手術前地板都是擦幹淨的。”護士從口罩裏發出悶悶的嘀咕。
“大概是赤佬!(上海話,鬼的意思)”麻醉師開玩笑,引來嗬嗬幾聲笑。
林賽紅並沒有在意,他往醫療儀器上注視了一眼,病人血壓正常。由於光線的關係,屏幕上有反光,林賽紅的左邊是器械護士,右邊是引流護士,對麵是醫學院的實習生,旁邊還站著一個“護士”,奇怪的是,那“護士”竟然穿著一件遊泳衣!
林賽紅扭頭望了一眼,驚愕的表情差一點讓口罩掉下來。
“林醫生……林醫生……”對麵的實習醫生叫起來,“你怎麼啦?”
“林醫生,你安心做手術吧,我不會打攪你。”說完,小素就退到一邊去了。
林賽紅定了定神,努力讓自己返回到工作狀態,繼續做手術。
“林醫生也看到赤佬了。”麻醉師說。
兩小時後,手術順利結束,病人被推走,其他人也走了,隻剩下林賽紅一個人。他關上門,問小素:“你怎麼來上海了?”
話一出口,林賽紅就後悔了,葉落歸根,他有什麼理由阻止一個流落異鄉的孤魂回家呢?
“我本不想回來,可是我想他,想他想得厲害!”小素一邊說,一邊淌下眼淚來,眼淚不是晶瑩的,而是渾濁的,象普吉島的海水。
林賽紅抿了下嘴唇,問:“我能幫你什麼?”
兩天以後,林賽紅下班,看見一輛白色BMW車停在醫院門口,一張熟悉的麵孔從車窗裏伸出來,“林醫生!”那是蔡國俊。
“林醫生,現在有空嗎?我請你吃晚飯,有些事情想跟你談一談。”
肇家浜路上有一間餐館,該餐館有一大特色,中間豎著一根大立柱,其實是一個圓柱形魚缸,裏麵灌滿了海水,一條兩尺多長的虎鯊在裏麵遊來遊去,當然是幼鯊。它可是餐館的鎮館之寶,據說老板花了上萬元從漁民手裏買來的。
他們找了一個僻靜的位子坐下,蔡國俊迫不及待地拿出一個相架給林賽紅看,裏麵有一張照片,是蔡國俊和小素去年在杭州遊覽西湖時拍攝的。
“你有沒有見過這張照片?”
“沒有,”林賽紅搖頭說,“從來沒有。”
“這就怪了!昨天晚上,我洗完澡,準備上床睡覺的時候,就見我太太坐在床上,捧著這個相架發呆。我問她哪裏來的?她說她打了個瞌睡,醒來的時候,這個相架就放在床頭櫃上,正好對著她,原來放著我們一家三口的照片,卻不見了!”
說完,蔡律師又補充說:“我和小素一道拍的照片,我身邊一張也沒有留,全部在她的公寓裏。奇怪!這是誰拿來的?而且放在我家臥室的床頭櫃上,真要命!我太太今天一早就回娘家去住了,看來夠嗆!”
林賽紅心裏一清二楚,他不打算隱瞞下去,他以為,這是一個說出真相的好機會。
“我知道是誰幹的——就是小素,她在你家裏。”
蔡國俊的眼睛頓時瞪得大如雞蛋,幾乎要從眼眶裏滾出來了。
“她是死了,可她一直牽掛著你,她很愛你,所以她很痛苦。在浪塔島的時候,你的所作所為太讓她失望了,你隻顧自己逃生,丟下她不管,要不是你的壓縮空氣瓶砸到她臉上,把她的潛水眼鏡弄歪了,她也許能跟你一樣浮上海麵,活著遊回岸邊!”
“你……你的意思是……她、她的鬼魂在我家裏?!”蔡國俊結結巴巴地問,全然沒有了法庭上的能言善辯。
“我想是吧,但你不用害怕,她不會傷害你的,她愛你。之所以做出這種舉動,也許她受不了自己所愛的男人跟另外一個女人同床共枕吧,即使那女人是他的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