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01
品君用拋光棒把指甲磨得光滑,再細心為指甲塗上色彩。她滿意地看著新買的O.P.I藕色指甲油,完全襯膚又帶有高雅的時尚感。怕指甲油不易幹,特意在塗之前把它放進冰箱冷凍櫃冰幾分鍾,塗上去時油彩透過指甲沁入的冰涼,為這仍算高溫的秋季帶來剎那的涼爽。
她瞄了眼前正播放不下百次的《唐伯虎點秋香》,又將目光移向癱坐在沙發上看得津津樂道的林煒。她無奈地悶歎,陽光明媚的假日卻要泡在家裏看電影台,感到無聊至極。
“你有想要喝什麼嗎?”她收起指甲油問。
“沒有。”林煒頭也不回。
品君白了他一眼,徑自走進開放式廚房把指甲油丟進冷凍櫃,再從冷藏室裏取出冷得透涼的瓶裝水果茶飲料。
小鳳從房間走到廚房,見到品君呆愣一下。
品君見到小鳳無精打采的模樣,想必也很無聊吧,之前那女人假日是怎麼打發小孩的?品君沒有孩子,不了解該拿小鳳怎麼辦,她也不想要討好她,最好小鳳能和前任在一起,省得兩人見麵尷尬。
品君腦筋轉了一下,對小鳳道: “你很無聊嗎?”
旋開瓶蓋,仰頭喝上一大口,感受到冰涼沁入體內頓時整個人備感舒暢冰。
小鳳看她一眼,什麼話也不想說,從廚房中島上拿起冷水壺往自己杯子裏倒水。
品君嘴角向上扯,從中島可以看見客廳的動靜,她上身向小鳳傾靠:“你想去你媽媽那裏吧。”
小鳳瞄她一眼,不知該如何回應,索性喝水不答腔。
“你不說話我也知道,因為我也是。我和你本來就是陌生人,要我突然接受有你這麼大的孩子,實在勉強。”品君又灌了一口,用手背揩去殘留在嘴唇上的汁液:“難得的假日我不想在家,也不想要一個人外出。想去看電影,可你未免12歲不能看恐怖片。如果你跟你父親說想去母親那裏渡周末,我一定會幫你。”
最後的話打動小鳳,她凝視眼前隻穿一件細肩帶小可愛,黑質蕾絲內褲全曝露出來也不在乎,指甲也修整的光滑漂亮,和母親形象迥然不同。
“為什麼要我先說,你可以跟我爸講。”
“嗬,因為我不能。如果我先開口他一定不肯,讓他認為是我急著打發你並不好。雖然我的確是。可是大人之間的事不是那麼簡單,做事圓滑才是重點。這是阿姨給你的衷告,做人最重要的是圓融,懂嗎?”
小鳳搖搖頭。
“反正你先開口,就說你想要去找媽媽玩,我會順水推舟。”品君說完,拿飲料回到客廳裏。
小鳳站在中島好一會,思考品君話中的可行性。最後想要去找母親的念頭大於害怕父親的斥責,扭扭捏捏走向客廳,囁囁嚅嚅開口。
“爸爸,我好無聊,想要去找媽媽玩,可以嗎?”語畢,立刻低下頭目光快速抓了品君一眼。
本來開心看影片的林煒此刻臉色一沉,蹙眉瞪看雙手擺在大腿前不停互絞的女兒。
“你乖乖在家就好,無聊的話去玩遊戲。”
聽見這句打發的話,小鳳無奈地垂下肩。
品君瞅了一眼小鳳,開口幫腔:“你就讓她去吧,玩個二天回來也不要緊,也不會擔誤到功課。”
“你懂什麼!?”林瑋朝品君咆哮。
“我是不懂,小鳳無聊我也無聊,你就一個人自己在家看電視,我去找別人玩。”品君說著人從沙發上騰起朝臥室走。
“你要去哪?”
“你管不著,你看你的電視,我不是沒人追。”她聳肩不理會。
“你不能這樣。”
“那就和我去看逛街吧。”
“帶小孩子去逛街多麻煩,礙手礙腳,在家比較自在。”
小鳳聽見父親的說法,心裏一陣難過。
“你怎麼在孩子麵前這麼說。如果不想帶孩子出去玩,那就讓小鳳去找她媽媽吧,否則平日又不能出遊,假日也在家多悶啊。你受得了,我可不行。早知道你離婚會這麼無趣,當初就不該跟你在一起。”
林煒眼看品君負氣走進臥室裏,人也尾隨在後,拉扯她的右手臂道:“你要我怎麼做才開心?放棄監護權我辦不到。”
品君甩開林煒的手:“我沒有要你放棄,隻是假日讓她顧又會怎麼樣呢?前天小鳳去那裏住一晚不就很好嗎?平日已經在照顧小鳳,我隻是不想要連假日都被孩子綁住。你之前不也是對這點很煩悶嗎?”
林煒雙手扠腰思考品君說的話,確實他之前的確說過想要恢複單身,然而要他放棄小鳳是不可能的。他回想昨天回家後的小鳳並無異狀,那女人也沒有因此要挾他放棄,看來想要贍養費的欲望還是比撫養女兒成份來得大。
品君凝視林煒知道他的心已經動搖,於是加把勁道:“假日就讓她顧吧,拿了贍養費至少也要幫忙一下,不然不覺得虧大了。”
最後一句話如警鍾敲響林煒,他猛然看了品君一眼:“說得也是。隻要我不簽字,小鳳也無大礙,她休想從我手上搶走。”語畢,他喚了一聲小鳳,讓女兒帶上換洗衣物去找燕萍。
小鳳聽見立刻衝進自己的房間挑選衣服,怕父親會改變心意,匆匆忙忙將要帶的東西塞進有kitty圖案的斜背包裏,最後把放有悠遊卡的零錢包和手機放進去後,像一陣風般衝到玄關處穿上鞋子,向林煒道了聲再見後,順手碰的一聲帶上門。
今天裏上有些吵鬧。
幾位家長帶著自己的孩子圍在蕭家前,爭吵聲和突然暴出的怒吼聲交雜,雙方互杠的聲音愈來愈大,連住在幾公尺遠的燕萍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她雖然不是好事者,但互不相讓的爭辯不停傳入耳中,也攪得她無心工作。
不知是因為幹擾聲的關係,還是這十一年來頭次假日如此清閑使她有些手足無措,影響到了寫作情緒,坐了三個小時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唉。”她雙手搓了搓臉,把計算機關閉,人晃到了一樓來。
空蕩蕩的一樓剎那間讓她備感孤寂,好似心裏空了一大塊,能感受到充滿寂寥的風從中貫穿。
寂寞太難熬,披上薄外套帶上手機、鑰匙和零錢包出門去。
難得太陽露臉,和前幾天的陰涼相比,今天氣溫高得像是夏天。
猶豫是不是要把外套脫下來,思忖片刻,照舊把外套穿在身上,朝捷運方向走。
蕭家在同條路上,從租處往捷運方向走必定經過,否則就要繞上一圈。越是靠近,吵鬧的聲音越大,其中二、三位家長已經是爭得麵紅耳赤,而蕭婆婆仍是那付瞧不起人的模樣。
燕萍想起前天經過時被關在水泥屋裏的男子吼叫聲嚇到的事情,那天帶小鳳走在返家路上,才從李木生口中知道這家人的事。
蕭婆婆唯一的獨生子在那命案發生後,人就變得精神失常,經常性的瘋言瘋語。之前,蕭婆婆的先生健在時,還能幫忙一起看顧孩子。但在十多年前蕭先生離世後,力不從心的蕭婆婆隻好在屋外另辟一間水泥房,把發了瘋的孩子關在裏頭。
“那也是沒辦法,蕭婆婆拉不動兒子,年紀大也無法整理被搞亂的房子,隻好再蓋一間水泥屋,把他丟進去。”
她想起李木生說的話。
鄰居李木生居住在這小區超過四十年的時間,也說明這裏的房子已近居住使用年限,再過不久就會有建商來協商重新蓋大樓吧。而他對這小區可說是了如指掌,問他絕對能夠從口中知道答案。
愈是靠近蕭家,腳步就不由自主放慢。最後佇足在一旁。目光瞥向加蓋的水泥屋,牆麵已被那些孩子惡作劇亂寫亂畫,極近蔑視的言語與圖畫很難想象是孩子所為。可見得蕭家的事整個小區的人都曉得,連同才八、九歲的孩子也知情。她看向那幾位家長,心裏也大概曉得是用什麼樣的方式告訴孩子蕭家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