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回到家時,見到屋子裏有燈火還以為是有人闖空門,沒料到竟然是小鳳。從女兒口中知道緣由後,打電話給品君的想法就沒有間斷過,不停盤旋在腦海裏。等待女兒去洗澡後,才有空檔撥打這支電話。
她想知道為什麼品君要這麼做,真的像小鳳說的,因為不想和前妻女兒一起渡過假日嗎?雖然她早有預料品君不會喜歡小鳳,可讓前妻感激的事,會是第三者會做的事?這疑問擱在她心裏理不出頭緒來,最直截了當的就是撥電話給對方問個清楚。
號碼是之前從林煒的手機裏查出來的,在此之前僅隻有通過一次電話,那時是用著正妻身分時要盤查對方意圖的態度。她知道林煒對婚姻不忠後,雖然氣惱對方,可另一方麵她也感激對方讓她能夠脫離桎梏與無奈的生活。
說到底,她並不怨恨對方的出現。
隻是對女兒小鳳的不放心和不甘心。
如果,能把小鳳完全接過來住是最好不過,不是如蘸漬般的假日相逢。
在思考的同時,電話被接應起來,傳來帶點慵懶語調的女音。
“喂。”燕萍心跳加速,強力壓力慌張的情緒。
兩人各自靜默幾秒,彷佛進入到了時滯空間,彼此猜測對方現在的心情。
“打來做什麼?”品君打破沉默。
“沒什麼……小鳳現在在我這裏。”
“嗯。她沒走失就好。”
“聽小鳳說,是你讓她來的……”
“道謝的話就不用了,我不讓她去在這裏也礙手礙腳,我不是她媽也不會照顧孩子,林煒又不願意花時間顧,要我假日當保母免談。所以把她打發到你那裏是最好的。反正他這人也算是個守財奴,抓住這點要他點頭不是難事,我已經跟他說好,以後小鳳星期五下課後就去你那裏,星期一下課再回來這裏。可以吧。”品君說了一大串的話,聽在燕萍耳裏沒有氣憤,隻有滿懷感謝,僅管遣詞用字帶著挑釁,可能從字裏行間裏聽得出對方的好意。
燕萍沒有想到會是如此發展,想要說句話,卻不知該從哪裏切入。
品君說完悶哼一聲:“事情就是如此,等一下他就回來了,還有什麼話要說。”
“雖然你說不用謝……”
“我是為了我自己,你什麼也不用謝。不到三十歲的年紀有個十歲的女兒,別人會怎麼看我?不管是從哪個角度都不是好事。更何況,我不喜歡孩子,所以也不會去照顧你女兒。自己的小孩自己顧,要我幫忙免談。你要有心理準備,小鳳在我的世界裏不會超過三個月,不是她離開就是我人離開,林煒最後一定會為了我放棄小鳳。至於他會不會放棄監護權我不曉得,那是你們之間的事,總之我不要一個孩子夾在我倆之間。”
品君用帶刺的語言說話,語調裏卻透著關懷,燕萍聽出隱藏在其中的微妙感情,嘴角忍不住上揚。她萬萬沒有想到,會遇上這樣的第三者,外表冷若冰霜骨子裏淌著暖流,比外貌溫和謙良的林煒好上許多。
知人知麵不知心,就是這層道理吧。
可惜她是在婚後有了孩子才發現林煒內在不如外貌,最後見他就像見到惡心的蠑螈。
“我明白,要你顧孩子的確太為難。”
“知道就好,聽說你本來就沒工作,如果要小鳳在你身邊他會不會再支付贍養費我不清楚。你也熟悉他這個人,現在可能還不會,但隻要他付過一、二次錢發現你拿他的費用隻是帶幾天孩子,立刻就會覺得劃不來。放棄孩子對他來說是遲早的,口頭上說是林家骨肉,能不能禁得起對金錢的支配欲是另一回事。”
從手機傳來的話令燕萍不免莞爾,也發現自己雖然和林煒相處了十多年,在和他過招的手腕上不如品君靈活。
利用林煒最大的毛病來製衡,她從來就沒有想過。雖然她能優遊於文字間,也有充沛的想象力,在現實生活裏卻不太懂得運用手腕,所以這段婚姻總是磕得頭破血流,最後搞到兩人必需劍拔弩張,兩敗俱傷。
“你放心,我已經找到工作了。隻要他能讓我撫養小鳳,就算沒有監護權也無所謂。”
“有工作就好,加把勁趁機多賺些錢,不要到時小鳳讓你照顧還要哭囔著沒錢。”鑰匙轉動門閂的聲音傳進品君耳裏,轉開話題道:“他回來了,話說到這裏,以後也別再打來了。”語畢後掛下電話,燕萍盯看手機半晌,才把它放到書桌上。
透過這次通話,對品君的為人多了層了解,雖然聯絡已切斷,但她還是對著手機說聲謝謝。
——小鳳在我的世界裏不會超過三個月。
此話縈繞在燕萍心中,不知道是否真能實現,隻要能和小鳳一同生活,贍養費她可以一毛也不要。思忖到此,她立刻開啟計算機坐在椅上,不管林煒是否會如品君所說的會改變最初的想法,現在小鳳每星期有三天會來這裏和她同住,隻有二萬元的贍養費明顯不足。光是她個人最低限度的開銷就顯得捉襟見肘,婚前存下來的錢也早在十一年婚姻生活中,補貼得所剩無幾。
所以,現在最要緊的就是攢錢,未雨綢繆是上策。
計算機主機發出轟轟轟的運轉聲,暖機過後,點開最近使用過的項目,洋洋灑灑的文章立刻出現眼前。把文章拉至最下處,雙手放到鍵盤上就是馬不停蹄地敲打。
她的動作要快,這星期已經交出去2/3,加把勁把完稿時間提前,然後再跟若蘭協商過稿後即支付預付版稅,好讓她沒有後顧之憂從事寫作。
鍵盤發出喀喀喀喀地聲響,快速起落的彈跳音充斥整間書房。
小鳳從浴室走出來,頂著濕溽的頭發進到書房,用撒嬌的語氣問:“媽媽,吹風機在哪?”
“在媽媽房間的小邊桌抽屜裏。”燕萍抬頭瞄了一眼視線馬上轉回到計算機屏幕。
見到燕萍的動作小鳳明白母親又開始忙於工作,隻是簡短的發出“喔”一聲轉身子到斜對門的主臥房。
全心投入在工作中的燕萍耳邊依稀聽見吹風機的聲音,接著,女兒和她說了些什麼後,整個房子就安靜下來,隻剩下她的呼吸與鍵盤敲打聲。
夜,愈來愈沉,正逢寒露時節,老舊水泥房加重了空氣中濕冷冷的水氣,緊緊地覆在她裸露出來的肌膚上,迫使她不得不先停下手來,抓起椅背上的薄外套穿上,正要繼續工作時,才意識到有段時間沒有聽見小鳳的聲音。
“小鳳?”她狐疑地喚了一聲,靜待幾秒後,又再喚一次,仍舊是無人回應。
她納悶地走出書房,二樓隻有書房是亮的,靠著書房的燈光朝主臥走,一推開門便在幽暗的房間裏,見到床上攏起的人影。
燕萍手扶著門框上,本來並不打算假日工作,在見到小鳳時也抱定要好好和女兒相聚的念頭,沒想到自己還是意誌不堅晃到了計算機前工作,疏忽了女兒感受。她歎口氣,對女兒有些歉疚。
走到床邊坐下,俯身在女兒額頭上親吻,將棉被拉好,輕輕走出房間把門帶上。
來工作吧。她對自己內心喊到,到一樓廚房泡杯熱咖啡回到書房寫作,一坐定後便發現有道視線射來。
她從椅上騰起往窗戶往外頭望,還是如往常沒有半點動靜。隔壁隻有一樓客廳的燈火是亮的,二樓是烏漆一片。
又是神經過敏。她對自己緊張兮兮的模樣感到無力,大概是因為屋子的關係有些壓力存在,才會不斷以為有人在窺視她的一舉一動。不過,自己既不是美人也不富裕覬覦她也沒有好處,世上沒有人會做虧本生意。燕萍思忖,認定自己是住在凶宅疑神疑鬼導致,不再細想,坐在椅上開始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