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和高高的圍牆。安路又說道:“昨天夜裏,錢霄說他能治好三姨太的臉疾,這事就我們幾個人知道,但偏偏已經傳到了縣城胡縣長耳中。張師爺到秀溪鎮來,就是為了調查錢霄的底細。不過,向胡縣長通報此事的人,可並不是我。”雙喜下意識地打了個激靈,然後她匆匆說了聲:“謝謝安醫師,我會給三姨太說的。”便端著米,走入了繡球樓。在門檻前,她忽然回過頭,低聲說,“安醫師,你每天不分晝夜地朝著繡球樓這邊張望,一定很辛苦吧?”語氣裏沒有一點揶揄,更沒半分譏諷。安路苦笑著答道:“還好,還好,我也是身不由己,還請雙喜替我向三姨太道個歉。”雙喜轉身又走到安路身邊,踮起腳,將嘴唇湊到安路的耳邊,耳語道:“其實,我有個辦法,可以讓你不用那麼辛苦的……”05也別說,雙喜出的主意,還有那麼一點意思。跟著雙喜進了繡球樓,安路替張師爺向三姨太告辭,然後他也離開了繡球樓。到了長街上,雨竟也停了,天空泛青,大概一時半會雨下不來了。莫非龍天翼和東瀛浪人宮本喜藏的比劍,還會如期舉行?但如果隻是設的局,比劍本來就是個發現天火殘餘的由頭,還有必要繼續進行嗎?安路不禁又回想起自己關於龍天翼所設之局的推理。嗯,如果雷瘋子並非殺人凶手,那麼當時在場指證雷瘋子的傷者,就說了假話。而這起慘案中,共造成七死二傷,那兩個傷者肯定都是被龍天翼收買了的假證人,現在正躺在秀溪鎮內的中醫跌打館裏。安路尋思著,是不是要去中醫館看看那兩位傷者,卻又擔心會不會打草驚蛇,被龍天翼察覺自己已經接近了事實真相。不知不覺中,安路又走到了掛滿喪幡的那段老街。雨停之後,喪家家屬也打開門,在汙水四溢的街麵上拋灑紙錢,燃放炮竹,整條街上彌漫著一股香燭的氣味。安路留意到,那家雜貨鋪的鋪麵已經打開了,裏麵坐著老板娘,戴了一副老花眼鏡正看著賬簿——畢竟是做生意的人家,鎮裏就這麼一家雜貨鋪,關張一天,就是一天的損失。正好,雙喜給安路出的主意,需要在雜貨鋪裏購買一點必要的材料。於是安路走進雜貨鋪裏,買了五丈釣魚線、一枚風鈴、一把剪子、十數粒鐵釘。付完錢之後,安路拎著裝好貨品的網兜,重新回到長街上,卻見秀溪鎮的鎮長謝老先生正氣鼓鼓地迎麵走來,嘴裏還不停地嘟囔著什麼。看昨天夜裏發生慘案時,謝老先生與龍天翼爭鋒相對打嘴仗的情形,倒不似演戲。安路心想,謝老先生應該對龍天翼所設之局並不知情,所以安路不免對他產生些許好感。於是安路上前一步,熱情地向謝老先生打了個招呼。沒想謝老先生卻一點也不領情,他狠狠瞪了一眼安路,嘴裏嘟囔著:“遠的地方,東北那邊在打仗,時局不穩;近的地方,土匪山賊橫行,世道亂得很。我早就給小酒館的馮老板說過了,入住了什麼陌生人,一定要到鎮公所來備個案。哼,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公共廁所嗎?這下好了,一個客人失蹤了。”“哦,一個客人失蹤了?”安路瞪大了眼睛。謝老先生似乎反應過來,這位安醫師是縣城胡縣長派到秀溪鎮來的,惹了他沒什麼好處。所以他趕緊吸了口氣,緩和一點語氣,道:“是的,昨天小酒館的四合院裏,除了龍隊長一行兩人入住之外,還有個叫龔喜藏的人入住。”安路明白,龔喜藏,就是宮本喜藏入住小酒館時所使用的化名。謝老先生又道:“中午時分,這位龔先生出了酒館,就再沒了蹤影。剛才下暴雨,馮老板擔心龔先生被雨淋著生病,於是派店小二帶著紙傘在鎮裏尋找龔先生。沒想到店小二在鎮裏長街走了三個來回,都沒見著龔先生的蹤影。”“那也不見得失蹤了吧?”“鎮口漿洗鋪的鄭大嬸說,她看到一個陌生人沿著通往縣城的官道,冒雨向遠處走去了。聽鄭大嬸的形容,那個陌生人正是龔喜藏。那時雨下得極大,陌生人卻沒打傘,所以鄭大嬸對這個人印象頗深。”安路吃了一驚。這應該更加說明宮本喜藏和龍天翼是同夥了吧?如果宮本喜藏真是癡迷劍術的東瀛浪人,那麼他無論如何都會留在秀溪鎮裏,等待比拚劍術。但是,如果宮本喜藏是龍天翼的同夥,他冒雨沿官道向縣城方向行走,又是意欲何為呢?而此刻,謝老先生又一臉嚴肅不乏擔憂地說道:“鄭大嬸還說,她看到那個陌生人行走的時候,肋下挾著一柄像刀一樣的長劍。她就是覺得可疑,才跑到鎮公所來向我彙報。看來這家夥肯定是土匪!不知道他到秀溪鎮裏來住了一夜,究竟想幹什麼?難道又想再造一樁兩年前的滅門慘案嗎?”安路知道,宮本喜藏肋下挾著的,就是那柄在獨龍那裏鍛造的單麵開刃的日本劍。但他不想讓獨龍招惹上麻煩,所以保持了沉默。安路忽然又想到了昨夜慘案的那兩個傷者,既然謝老先生多半和龍天翼不是一夥的,那麼問問他,總不會打草驚蛇吧?聽了安路的問題,謝老先生皺起了眉頭,答道:“那倆家夥,可真幸運,隻是皮外傷而已,算他們運氣好,現在已經離開跌打館了。”“哦,那兩個受傷的人,在鎮裏是幹什麼的呀?”謝老先生眉頭蹙得更緊了:“他們是跑單幫的貨郎,常從縣城裏買進便宜貨物,送到秀溪鎮來出賣,又收購秀溪鎮的山貨,送到縣城的山貨行去。”原來他們不是秀溪鎮的常住鎮民啊,那麼他們更有可能被收買了。“那麼,現在那兩個傷者,應該在家裏休息了吧?”安路又問。謝老先生搖了搖頭,答道:“這些生意人啊,把生意看得上麼都重。據我所知,他們一出了最中醫館,就相約著離開秀溪鎮,去縣城進貨去了。”他頓了頓,又道,“鎮口的鄭大嬸說,她看到那倆家夥,就是大雨剛開始的時候走出了鎮口。雨落下來的時候,他們還折返回來,在鄭大嬸那裏買了兩把油紙傘。”安路心裏不禁“咯噔”了一下。那兩個傷者在暴雨落下的時候離開了秀溪鎮,向縣城走去。過了沒多久,在雨下得最大的時候,宮本喜藏挾著日本劍,冒著暴雨快步離開了秀溪鎮。——難道,宮本喜藏離開秀溪鎮,就是為了在官道上截殺那兩個傷者,殺人滅口嗎?如是這樣,所有目擊者都將死於非命,龍天翼真可謂設了一個天衣無縫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