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了你做什麼?……我也沒想過……我先想想……”
愣愣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那公子又笑了:“我缺個小廝,你好好養著,養好了傷給我當小廝吧!”
後來隨著他回到京城,自己就成了國公府三公子的小廝,和聰明又缺根筋兒似的墨香一起,伺候著公子的飲食起居,書房筆墨,十幾年,公子教他們讀書,習武,也教做人的道理,公子也曾笑著說宰相門房七品官,自己二人至少也該中個舉人。
後來,又被公子帶到了戰場,立了戰功,還了身契,若非公子說讓他給自己帶親兵,他是怎麼都不會同意除籍的!
結果到了最後,到底還是分開了。
自家娘子接了夫人的信,一路哭著到營裏來找他,他看了也愣了,再回過神兒,淚也打濕了盔甲,生怕年前一別成了永訣,他拉了匹好馬就要往京師趕,自家娘子卻也定讓他帶上自己,他想了想反正她這點小斤兩還沒自己的兵刃重,索性也就馱著她一起朝京師趕,一路星夜兼程,總算是快到了。
想著往昔種種,他又摟緊了懷裏的娘子:“魚兒,坐穩當些,咱們得快點兒了!”
從仲春,到暮春,蘭陵侯府這一個多月以來,可以說是門庭若市,可短短的一個月,又能敘多少別情呢?
烏衣巷兩側的桃花落盡了,蘭陵侯命人關了大門,謝絕一切賓客,他要陪著家人過這最後的幾日。
蘭陵侯蘇有容的最後幾日,也沒什麼特別的,便同許多休沐的日子一樣,兒女繞膝,佳人在側,隻不過以前大多是他說,她們聽著笑,今日是她們說,他聽著笑。
兩輩子都算不上壽終正寢,他不太理解垂暮的含義,雖說現在身上很難受,可比起之前受傷中毒什麼的,倒是還差得遠,不是不留戀人世的,這世間有太多的美好,值得人眷戀。
隻是心裏,也說不上有什麼遺憾,或是恐懼,或是不甘……
可能是天性隨遇而安吧,他總覺得自己之前逃了那麼多次,這一次逃不過了,也是人之常情。
夜沉了,打發走了戀戀不舍的孩子們,他反倒覺得不那麼疲累,看著眼前的愛妻,他突然生出了年少時的興致:
“箏兒,我再給你畫一次梅花吧。”
如箏看著自家夫君的笑顏,愣了愣又笑到:“好。”
興衝衝地拿了她端過來的小楷和胭脂,他撐起身子小心地在她額頭傷疤點上一朵綻開的紅梅,卻是再沒有力氣去描那圈金邊,隻得訕訕笑著放下筆:“湊合,好在我箏兒絕色,怎麼都好看。”
如箏含淚笑著點頭,將東西收拾好,輕輕坐在他身邊,把他從迎枕上挪到自己懷裏:“你太累了,歇歇吧。”
蘇有容卻是笑著搖搖頭:“我還想跟你說說話呢。”
“你說,我聽著呢。”這樣簡單的一句,是從前多少個同床共枕的日子裏甜蜜的點綴,如今卻是在蜜裏拌了黃連。
蘇有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壓了壓想要咳嗽的衝動,慢慢開口說到:“箏兒,我對不起你。”
如箏笑著搖頭,淚卻滴落在他身上:“你別這麼說,你哪裏有一絲一毫對不起我。”
蘇有容抬手替她拂去淚滴,勉強笑了笑:“我箏兒大度,不怪罪我,咱們相識二十九年,即便是成親以後,也還是聚少離多,我總說要在府裏好好兒陪你一陣子,可除了北狄回來養傷那一年,我何曾踐諾,我害你守著空閨二十多年,到頭來還要早早撇下你走了,當初在嶽母大人墓前保證的……”說到這裏,他突然一停,像是極力在壓抑著什麼,卻終是沒有壓住,咳嗽了幾聲,唇角就沁出一絲血跡,如箏趕緊拿帕子給他擦了,急急言到:
“你別說了,休息一下吧。”
蘇有容卻是搖搖頭,閉目吸了口氣,又到:“當初,我在嶽母大人靈前保證,要讓你一世安心,一生隻要你一人,這兩個諾言,我都違了……”他輕輕拉住她的手:“我納了王瑤,如今又撇下了你,我真是個說到做不到的大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