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翻過去就沒翻過來吧……”少年像是再也忍不住,轉頭去,肩膀抖動了半天,再過來的時候,兩個眼圈都紅了,我還沒哭呢,他竟然哭了——這少年怎麼這麼多愁善感啊,我尋思著,沒有說出口。
“那後來,你就被賣進宮……賣到我手裏來了麼?”少年定定神,又把話題拉了回來。
“誰說我是被賣的。”我不樂意了:“我都說了,如果真有千年王八萬年龜,就隻有他賣你的份,沒有你賣他的道理,何況我呢。”
“哦?”少年挑一挑眉,明顯不信任我的樣子。
“我是答應幫一個人捎信,然後進的京城,進城之後我就睡了一覺,然後聽一幫子人在囉唆說我這麼罕見的神物,要送進宮裏去,我一尋思,我要捎的信不就是捎進宮裏麼,索性就讓他們送我進來了——省心又省力,你說是不是?”我眼巴巴等著那少年點頭說是,少年卻麵色一整:“你要送信給宮裏哪個?”
“給皇帝。”
“誰讓你捎的信?”少年麵色一沉。
“一個書生,姓王。”我仔細回憶了一下:“那天我才剛剛變了人形,在鄱陽湖邊上溜達,就碰了一書生,長得麼,還滿俊的,他一見我就說我天庭飽滿,骨骼清奇,非要拉我去喝酒不可……”
“等等等等,”少年打斷我:“他問過你的名字了麼?”
“問過的,我一說我叫霸下他就兩眼直放光——到底讀書人,有見識啊。”
少年摸摸下巴:“然後他就叫你給他捎信了麼?”
“哪能呢,”我一瞧這少年就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天下間除了我那表姐,哪有這麼笨的,隨便到大街上拉人送信(我表姐的故事,詳見《柳毅傳》),萬一把信弄丟了可怎麼好,我捺下性子,詳細跟那少年說來:“他先是衝我作一長揖,然後誇我龍章鳳姿,天質自然,然後又拉我去船上喝酒,又有歌舞助興,到半酣時候,方才與我打賭……”
“又打賭?”少年眼圈又是一紅,我忙撫慰他說:“別擔心,這次我沒賭翻跟頭,他就跟我賭喝酒,我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反正我喝醉了他還醒著呢,然後我就答應了給他捎信給皇帝。”
那少年聽得“皇帝”兩個字,麵色稍稍有異:“他叫你捎的什麼信呀?”
捎的什麼信……我撓撓頭。話說,那事兒過去也有段時間了,我使勁想使勁想,最後也隻好難為情地攤一攤手:“我……忘了。”
少年無語地看著蒼天。
“怎麼了?”我在他麵前晃了晃爪子,稍稍有點不安:“傻了?”
“沒有,”少年有氣無力地回答:“我隻是很同情那個差你送信的人……”
嗯,我也很同情他,我咬著手指甲想,他喝酒喝多了的時候都說的什麼來著,他說他爹是狀元,指望他也考上狀元,結果他沒考上,他爹就很沮喪地摸著他的頭說,龍生九子,九子不成龍啊……
——明明龍生九子都是龍嘛,人家就是長得不怎麼像而已……他爹讀書把腦殼讀壞了,還希望他也把腦袋讀壞,這是什麼樣的精神……病啊。
又聽少年說道:“對了,霸下這個名字叫起來真別扭,我叫你阿夏吧?”
“……也行,但是我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呢。”忽然想起,怪不得昨天老覺得忘了什麼事似的:“還有,你是幹啥的……”
“我叫朱、朱壽,”少年眼珠一轉:“威武大將軍總兵官鎮國公朱壽。”
看不出這少年小小年紀,竟然已經是大將軍,我肅然起敬,又暗自慶幸,怎麼說,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離家在外,有個將軍照拂,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