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阿環(林幽)那致命的歌聲,從我第一次從蘇天平的DV裏聽到它,就深深地銘刻在我腦海中了。第二次在蘇天平的房間裏聽到這歌聲,幾乎讓我魂飛魄散,我是絕對不會聽錯的。
腦子裏一邊想著阿環(林幽)的歌聲,耳邊又回響著西冷鎮的古老戲曲,女子一邊唱戲一邊邁著碎花步,手上做著蘭花指的優雅動作,還有那眉眼那表情都是如此古典。雖然我聽不懂她的唱詞,但我相信她正唱著某個古老的傳說……
這出戲大概唱了一個鍾頭,唱戲的女子就匆匆退場了,茶館裏的老人們似乎還意猶未盡,也許這就是他們最重要的娛樂了吧。
我忍不住問了旁邊一個老人:“老伯伯,這到底是什麼戲啊?”
“子夜歌。”
老人用濃重的浙江口音回答,說話的樣子神采奕奕,似乎還陶醉在古老的唱詞中。
這名字對我來說似曾相識,我低頭喃喃地說:“子夜歌—對了,我記得李白好像也寫過《子夜歌》的。”
“其實,《子夜歌》並不是詩,而是一個女子的情歌。”
春雨突然插話了,眼神有些悵然。
“你怎麼知道啊?”
她似乎早已成竹於胸了:“《子夜歌》最早見於南朝樂府,是個名叫子夜的晉朝女子所作,歌曲風格極其悲哀,乃至於東晉豪門王軻府中的鬼魂也為之感動而唱起了這首歌。此外還有《子夜四時歌》等,都屬於南朝清商曲中江南吳聲的一種。不單單是李白,南唐李後主也作過以子夜歌為詞牌的詞。”
我讚歎道:“哇,春雨你好厲害啊。”
就連西冷鎮的老人也對春雨刮目相看了,不停地點頭稱是。
“沒什麼,最近正在讀《樂府詩集》,聽到‘子夜歌’這三個字自然很耳熟。可惜,無論是吳聲歌、西洲曲還是江南神弦曲,它們的曲調都早已經失傳,我們隻知道歌詞而不知道怎麼唱。”
我立刻問了問旁邊的老人:“老伯,你知道這裏的子夜歌是從何時開始有的嗎?”
“子夜歌可古老了,沒人知道它的起源年代,傳說晉朝女子子夜是這種戲的祖師,還有專家稱其為中國戲曲史的活化石。”這位老人顯然也很有些文化底子,難怪浙江是出文人的地方,隻是他的口音實在太難懂了,“不過,因為浙江各地方言不同,許多小劇種隻在一小塊地方傳播,離開本縣就沒人聽得懂了,所以子夜歌一直養在深閨人未識。”
春雨點了點頭說:“那簡直就是文化遺產了。”
“民國以後,子夜歌就衰落了,到1949年隻剩下一個戲班子,被政府改造為縣戲團。幾十年前縣戲團發生一場火災,大多數演員都被燒死了,子夜歌也就基本上滅絕了。”
“那剛才我們看到的戲呢?”
“因為60年代留下了唱片,後來有人根據唱片和過去的唱詞學的,可惜都已經不正宗了。”
聽到這裏我心裏忽然一亮,也許最後一個結也被解開了。我立刻謝過了老人,拉著春雨跑出了擁擠的茶館。
她輕輕叱了一聲:“你幹什麼啊?”
我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找到一處安靜所在,掏出手機撥通了林幽的號碼,但我聽到的卻是“對不起,你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春雨疑惑地看著我:“你找林幽?”
我敷衍著“嗯”了一聲。
“不,你不可能再找到她了。”
這句話重重地壓在我心上,就像籠罩在西冷鎮上空的陰雲。
一直等到中午,我們在鎮上吃了頓午飯,便坐上了回上海的長途大巴。
還是坐在車子的後麵,春雨困倦地閉上眼睛,靠在車窗玻璃上小憩了起來,而我則拿出那本《夢境的毀滅》,封麵上許子心的名字刺入我的眼裏。
車子緩緩開出西冷鎮,兩邊的青山漸漸向後退去,心底的失落感也越來越強烈。
漫長的旅行又開始了……
再見,西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