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悟大師在蓮影軒接見我。
自我上山以來,所見的每一個人,都著月白色僧衣,纖塵不染,但是這時候有人一頭撞進來,大聲問道:“師父找我嗎?”活潑潑的語氣,活潑潑的眼睛,她就像春天的山林裏的一隻快活的小鹿,讓人覺得歡喜。
我脫口問道:“你是?”
“鈴蘭,蕭先生在靜齋暫住的事,就交由你了。”了悟大師微笑著說完這一天她的最後一句話,修禪的人都這樣,神神道道,鈴蘭也這麼說,但是那一日我隻顧看著她,問:“靜齋這一代弟子,不是以明字輩嗎?”
她偏頭看住我笑,“是啊,可是我例外。”
“哦?”我笑吟吟看住她,忘了問她有什麼例外。
“原來蕭城主愛上的,是鈴蘭姑娘。”這一次,瓔珞沒有用詢問的口氣,她隻是做一個結論,但是我聞言又怔了一怔,恍惚地不知道該搖頭還是點頭,也許我當真是愛過鈴蘭的,隻是,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最初是連城對我說過這句話,最後我對自己說,方知這世上許多的無可奈何,明知道不妥、不好、不應該,卻是不得不如此。
鈴蘭總來找我,我在窗前習字,又或者試圖解一局珍瓏殘棋,鈴蘭來了,便陪我下一局,她棋藝甚高,嘰嘰嘎嘎有許多的話說,也會裝作漫不經心問我為什麼上靜齋,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便隻拈子笑道:“真是個囉嗦的姑娘,鈴蘭,你確定你是靜齋弟子嗎?”她於是氣餒地跑開了。
但是日子久了,我被糾纏不過,敷衍道:“我認識了一個女子。”
“可是你心儀的姑娘?”鈴蘭睜大眼睛看我,亮晶晶的神色,期盼,又強作鎮定,指甲卻已經掐進手心裏去,我隻笑不答。
隔了幾天又來,旁敲側擊地問我,那姑娘可長得美,又或者氣度高華,還是風華絕代?我實話實說:“隻是中人之姿罷了。”
“那我呢?”她追問一句。
我到底沒忍住,笑:“國色天香。”
是的,那時候我喜歡鈴蘭,她像是我少年時候夢想中的女子,會陪我坐在有月光的海邊,看潮漲潮落,而連城,連城是江湖人,她也許永遠都不知道,海的聲音,在清晨和黃昏,是不一樣的。
那時候我這樣想。
要很多年以後我才明白,我不愛連城,並不是因著這個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