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怎麼會不懂?
“小姐,小姐?”那頭在說,“還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
“不了,謝謝。”
我掛斷電話,靜了好一會兒。各種畫麵在眼前晃來晃去,全是盧天敏的笑臉。我也笑起來,止都止不住。直到係著黑圍裙的招待俯身在我跟前。“小姐,你有什麼事嗎?”年輕男孩的臉都嚇白了。
“沒事。”我說,還是停不下笑。笑得淚花迸出眼角。
我站起來,筆直地朝前走。不妨街沿有個坡度,腳下一絆,便雙膝跪倒下來。好幾隻手臂伸過來,把我拖起。陌生人的聲音在耳邊此起彼伏,我一一謝過,隻想快些擺脫他們。
終於躲回到自己的車裏。在這個封閉的小世界裏,神氣又定下來。心裏並不是那麼悲哀,隻有惆悵。就像在最後一秒錯失了末班車,獨自一人看著車影消失的那種失落感——都走了,隻拋下我。
還是想笑。盧天敏分明是個老練的騙子。但在我這個騙局的最後,他幾乎是被我逼迫著完成的。他給了我多少暗示、露出多少破綻,哪怕是頭豬也該警醒了吧。
我眼睜睜地奉上自己,讓他做刀俎。
曾經問盧天敏是否愛我。如今想來,更應該問他是否恨我。良心折磨、自我懷疑——身為一個職業騙子的他肯定痛恨這些。而我都讓他都經曆了,所以他絕對恨死我了。
想到這裏,我的心便沒有那麼痛不可擋了。嗬,麻醉劑還挺有效。
還有什麼可做的?報警?需要經過多少程序、等待和麻煩,才有可能找回我的五百萬?更大的可能性是,人抓到了,錢沒了。而我的事跡廣為傳播。離異的寂寞中年婦女被小白臉騙財騙色,多麼香豔狗血的談資。
腦子裏冷不丁蹦出成墨緣的話——死,可以,但別死得太難看。
我把臂肘支在方向盤上,睡意一陣陣地湧上來。真累啊,太久都沒有好好睡一覺。什麼都不想了,我隻求一場好睡,能睡到地老天荒才好。
我撐著最後一口氣把車開回家。這個嚴格來說已經不屬於我的家。進門,空無一人,紅妹不知所蹤。但打掃得窗明幾淨。我倒在客廳的長沙發上,連走回臥室的力氣也沒有了。
終於可以閉上眼睛。黑暗撲過來時,我滿足地長籲口氣。
睡得真香甜。
誰都沒來打攪我。爸爸、媽媽、景雪平、盧天敏、沈秀雯,成墨緣。所有人都識相地躲得遠遠的,允我安眠——你們每一個人,終歸都是愛我的,多多少少。對嗎?
我被手機的嘶叫吵醒時,窗外已暮色暗沉。
“喂,是小軒媽媽嗎?”
“趙老師。”我坐起來。
“小軒到家了嗎?”
“小軒……”我茫然四顧,“沒有。幾點了?我是不是該去接……”
“小軒被你家保姆接走了。”趙寧年的語氣罕見地不安。
“紅妹?幾時?”
“一個小時前!”
我呆住。從學校到家走路半小時,打車最多十分鍾。
“他們沒有回來……”嗓子幹得冒煙。
趙寧年急道:“因為你早上恰好關照過,保姆來接小軒時我就放行了。可我總覺得那小保姆的神色有點怪,後來越回想越擔心……”
手機掉到地上。我看見茶幾上端端正正放著一張折起來的紙。我拿起來,展開。紙在我上抖個不停。
小學生樣的幼稚字跡。“太太,紅妹走了。紅妹實在沒辦法,對不住您了。再見。”
天旋地轉,我倒在沙發上。
趙寧年還在手機裏喊叫。我木然地擱到耳邊。
“小軒媽媽,你別急。我這就出發去找,學校裏、周圍,沿途到你家,我一路找過來。你要是能想起什麼線索,立即打我電話。”
頓時又安靜下來,我抱著雙肩縮在沙發上。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小軒,我什麼都可以不要,但我不能失去小軒。
誰也不能奪走我的小軒!
我跳起來,抓起車鑰匙奔出房門。我知道的,我知道去哪裏找我的兒子。
車衝出小區大門時,正巧看到趙寧年。他認出了我的車子,朝這邊奔過來。我猛踩油門,從他的麵前呼嘯而過。
一路上我什麼都不想,隻是疾駛,風馳電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