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中)14(3 / 3)

路邊一個悲傷的母親,抱著自己剛剛死去的孩子,野狗正從她手裏搶奪孩子的腳!許多骨瘦如柴的黑孩子,蹲在路邊等待死亡降臨,無數蒼蠅嗡嗡地圍繞他們,還有天上盤旋的禿鷲——在所多瑪共和國,人與自然真正做到了和諧共處。

然而誰又能想到?這個已退化到蒙昧時代的國度,卻是四千年文明古國,創造過輝煌的巨石文明,古埃及方尖碑就記載過這個國家。所多瑪近代陷入殖民統治,不同部族受到殖民者挑唆,結下永遠無法解開的仇恨。從六十年代宣布“獨立”伊始,政變與內戰就沒有停息過。當今總統閣下便是由政變上台,他的治下部落仇殺不斷,信仰格瓦拉主義的反政府遊擊隊,已控製相當大部分的農村。在發現豐富的石油資源後,原本袖手旁觀的大國紛紛插手,但沒人能解決貧困與饑餓的問題,成千上萬的兒童掙紮在死亡邊緣......

看著這個黑色的人間地獄,眼淚不知不覺滑落臉頰,想想那些母親和孩子們的痛苦,我身上的離奇遭遇又算什麼?而他們隻要得到哪怕一丁點滿足,都會感覺是天大的幸福!

而我今天看到的這個地獄,是否全體人類未來的警告呢?

轉念之間,車隊已開到總統府門口,這是所多瑪國最豪華的建築,也是殖民時代的總督府。門口有維多利亞風格的雕塑,卻吊著一具發臭的屍體——剛被總統處決的犯人。

看到五輛全副武裝的布萊德利步兵戰車,守衛總統府的軍人們都很緊張,他們緊閉鐵門架起機槍和火箭筒。我的秘書已事先聯係過該國外交部長,經過一番簡短的交涉,終於打開鐵門——但所有戰車不得入內,我隻能帶上兩名保鏢,而且嚴禁攜帶武器。

秘書勸我不要貿然進去,該國總統是個殺人魔王,最近又被天空集團的敵人收買,很可能要對手無寸鐵的我開刀。

但我推開阻攔的人們,固執地走下步兵戰車,看著吊在總統府雕像上的屍體,冷冷地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既然已到了這裏,怎能被一個卑鄙的軍閥嚇倒?如果不能挽救天空集團,我又有何麵目去見九泉之下的莫妮卡?

這個險必須冒!

我挑選了兩名最忠誠的保鏢,交出武器走進鐵門。我吩咐外麵的雇傭軍,如果超過兩個小時還沒動靜,就硬闖進去踏平總統府!

在幾十名士兵的看守下,我們走過戒備森嚴的小徑,如同剛被逮捕的囚徒,來到一棟三層洋房前。一個軍官命令保鏢等在外麵,讓我獨自走洋房會見總統。

踏進一間布滿灰塵的大廳,到處是握著衝鋒槍的衛士,好像戰爭前線的指揮部。軍官帶著我來到二樓會議室,就是總統接見外賓的地方。牆壁上有新鮮血跡,大概剛剛處決過犯人。

等待了幾分鍾,鬆鬆垮垮的衛兵突然立正,軍官用當地語言高喊了一句,所多瑪國的總統大駕光臨。

總統的皮膚像炭一樣黑,年紀不會超過四十歲,穿著一套筆挺的軍裝,戴著一頂綠色貝雷帽,腰間別著鋥亮的手槍,小腿上居然綁著匕首,活像黑社會老大。

他放射傲慢的目光,這個國家至高無上的帝王,頗為瞧不起我這個中國青年,用手上的戒指敲了敲桌麵說:“你好,歡迎你訪問美麗富饒的所多瑪共和國。”

非常標準的美式英語,我有些驚訝地伸出手:“很榮幸見到您,總統閣下!我是高能,天空集團全球董事長兼CEO。”

“啊,很高興認識你,高先生。”他卻不伸出手來,大概覺得我沒資格與他握手,“你一定感到奇怪,為什麼我的英語那麼好?我曾經在西點軍校培訓,為美國政府服務,參加過索馬裏戰爭。”

“所以貴國與美國的關係一向很好,每年能得到美國政府的軍事援助。”

總統自豪地高聲道:“是,偉大的美國是我的好朋友,沒有美國的支持也不會有所多瑪國的繁榮富強。”

所多瑪國的繁榮富強?真是絕好的諷刺!

“總統閣下,請允許我的直截了當,您也知道我此行目的,關於貴國石油開發計劃——我的叔叔高思國先生,花費了大量心血在這個項目上,相信總統閣下是最清楚了。”

我是暗示他拿了天空集團很多好處,不要翻臉不認人恩將仇報。

“是,如果高思國先生沒有意外去世,這份合同早就簽給天空集團了。”

“我的堂妹莫妮卡·高,也為了貴國的石油開發計劃,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哦,那太遺憾了,一定是那些反政府暴徒幹的!他們就知道殺人放火,襲擊你們有錢的美國人,我早就下令要徹查此案,並且逮捕了幾千名嫌疑分子,大多數已被處決了。”

所謂的“暴徒”,也就是反政府的遊擊隊,但我才不相信這種鬼話!襲擊莫妮卡的是天空集團的敵人!他們不願意看到石油項目落入我們手中。至於總統所說處決了許多嫌疑犯,很可能就是殺人滅口。

“請問有沒有具體的調查報告?”

“這個......一定會有的!請你放心,美國是我的朋友,你們的奧巴馬總統,都已經發表了談話,我怎麼不會照辦呢?美國的意誌也就是我的意誌!”

就在總統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瞪大的眼睛裏的秘密,卻被我的讀心術抓住了——

“中國小子!你是在懷疑我嗎?就是我幹的!有人送給我幾十個漂亮的白人女奴,還在地中海上給我買了一艘豪華遊艇,讓我做掉天空集團的新任董事長,於是我在路上安排了火箭筒,將高思國的女兒轟上了天!”

就是他!

突然,我站起來目露凶光,直勾勾盯著這個混蛋總統,恨不得撕碎他全身爛肉!

從來沒人敢這麼看總統,著實讓他也吃了一驚,皺起眉頭說:“高先生,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必須要控製自己的情緒,如果當麵激怒這個畜牲,他是不會對我心慈手軟的,“隻是感到意外,你為何宣布要和一家新公司開發石油項目?幹嘛不選擇我們天空集團,或者其它有實力的老牌跨國公司。”

“你怎知道Matrix沒有實力呢?不要小看了人家新公司,可是有相當強大的實力呢!”

“請問總統閣下,您見過這家公司的老板嗎?”

“從沒見過,每次都是一位退役的美國將軍——那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沒有他的幫助,我也不可能成為總統——明天,他就會從美國飛過來,代表Matrix公司與我簽定為期九十九年的石油開發合同。”

我知道再問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太遺憾了,總統閣下,希望今後還有機會合作。”

“嗯,也許你們可以來開發所多瑪的木材資源。”

“告辭!”

“恕不遠送。”

我快步走出小洋樓,在保鏢和士兵們的簇擁下,走出總統府的鐵門。

秘書和雇傭兵看到我出來,這才鬆了一口氣,立即將我接上戰車,掉頭疾駛向機場方向。

但我並非要離開這個國家,雖然無法阻止Matrix的石油合同,也意味著我的A計劃宣告失敗,但我還有一份B計劃。

B計劃。

一個小時後,五輛步兵戰車停在機場,緊緊護衛天空集團專機。

我佯裝離去回到飛機上,卻遲遲沒有起飛跡象,躺在老板專用的休息室,一覺睡到晚上九點。

夜幕,籠罩非洲野性的原野。

飛機上裝載一台原始的步話機,與某個聲音通話聯係了幾句後,我走出飛機宣布B計劃開始!

休息了半天的雇傭兵立刻上車,摩拳擦掌準備好各種武器,駕駛五輛戰車衝出機場。

我仍然坐在中間的戰車上,攜帶簡易步話機保持聯絡——所多瑪國沒有移動通信。

首都的衛戍部隊依舊在放假,夜色覆蓋車隊蹤影,這裏沒有任何夜生活可言,貧民窟裏的人們都已睡去,任由我們長驅直入總統府。

神兵天降!

但我們不是獨自在戰鬥——總統府外已布滿了武裝人員,他們都是格瓦拉主義的遊擊隊員,一夜之間潛入這座不設防的首都。

這就是我的B計劃,通過雇傭兵頭目,聯係所多瑪國的遊擊隊,行賄解除了首都武裝,可以輕而易舉地圍攻總統府。

這樣的屠夫總統早就該下台了!這樣水深火熱中的人民,早就應該揭竿而起了!

我也應該為莫妮卡複仇了。

夜晚,十點十分。

總攻開始!五輛步兵戰車首先發難,撞開總統府前的鐵門,帶領遊擊隊員一擁而入。哨兵們被迅速幹掉,其他衛兵還在睡覺,看到遊擊隊便繳槍投降,可見總統早已眾叛親離。

不到五分鍾,我們已全麵控製了總統府,沒遇到什麼激烈抵抗,總共隻有四人被殺,不到十個人受傷,被俘的衛兵有幾百名之多。

總統拔槍頑抗了兩分鍾後,也被遊擊隊員逮捕了,本來要當場槍斃這個殺人魔王,卻被我極力阻攔下來。

依然在白天的會議室,隻不過那時我是客人,現在總統則成了階下囚。

他像頭陷阱裏的野獸,不斷發出狂暴的怒吼,痛罵遊擊隊員都是暴徒,犯有叛國罪全部該被吊死!

我不想跟他囉嗦,直接拿起一把尖刀,頂在他的咽喉上說:“總統閣下,現在法律上你還是總統,請在這份合同上簽字蓋章吧!”

桌子上多了兩份厚厚的文件——天空集團與所多瑪共和國石油開發協議,開發期限二十五年,所多瑪政府將分享50%的石油收入,這要比Matrix的協議文本合情合理得多。

原本不可一世的總統閣下,這回終於對我卑躬屈膝了,顫抖著蓋上政府國印,又用我的萬寶龍鋼筆,簽署了這份決定天空集團命運的文件。

“謝謝!”

我收起兩份協議,將總統交還給遊擊隊員,他原以為我會帶他去美國,破口大罵道:“臭小子,你不能把我交給這些暴徒,他們會把我碎屍萬段的!”

“放心,貴國人民將給你公正的審判!”

這位帝王像狗一樣被拖走了。

隨後,我坐著步兵戰車開出總統府,來到所多瑪國立電視台,連接衛星到美國的電視新聞,向全世界宣布一個最新消息——

“天空集團已正式與所多瑪共和國政府,簽定獨家開發石油項目的協議,預計兩年內將達到全球原油產量的10%!”

同時,所多瑪共和國民族團結臨時政府宣布成立,廢除前總統獨裁統治,同時廢除以往所有不平等條約——惟獨承認天空集團的石油開發協議,並將大力推進該項合作,開發本國豐富的石油資源。

天空集團將給予所多瑪共和國新政府每年五億美元援助,還將為該國運去數十萬噸糧食,拯救死亡邊緣的饑民,並將捐款建立五十家小學,二十家中學,以及十家醫院,徹底改善民生問題。

為感激我對這個非洲國家的卓越貢獻,我的頭像將被印在所多瑪共和國新版紙幣上。

至於惡貫滿盈的總統閣下,他被關押在自己的臥室,不想忍受前任總統被殺的羞辱,掏出匕首割腕自殺,膽怯地逃避了人民的審判。

根據我的授意,在所多瑪共和國的首都,播放當年為非洲災民唱的老歌《天下一家》——We Are The World。

這首由邁克爾·傑克遜和萊昂內爾·裏奇共同創作的歌,曾經是高能生前最愛的音樂——我已把從前的高能當作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邁克爾·傑克遜已經不在人世,高能卻在古英雄的身上永生不死。

We are the world, we are the children......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We are the world,也是一種Gnostics。

所多瑪不會被拋棄。

這個消息一經公布,意味著天空集團已擁有巨大寶藏,當即振奮集團上下士氣。聚集在紐約總部討債的銀行債權團,也重新評估了我們的贏利能力,一致同意暫緩償還貸款。認為這個最新的石油項目,可以帶來數千億美元利潤,足夠幫助天空集團重整旗鼓。

現在,我該回家了。

黃昏,飛機穿越濃密雲層,高高掠過江南田野。

十個小時前,天空集團的公務機從所多瑪國起飛。我與上海的白展龍通過電話,才知道秋波的手術已在前天完成——那位絕症女孩已經離世,視網膜被火速移植到秋波眼裏。

現在,我急切盼望見到秋波,或者說是讓秋波見到我。因為她將在今晚術後拆線,十多年來第一次見到光明。

我希望她第一個看見的人是我。

還有半個小時,飛機將降落在浦東國際機場,我坐在舷窗邊拿起電話——公務機專用電話線路,不會影響正常飛行,撥通了秋波病房的電話。

“秋波,我是高能!我的飛機馬上要降落了。”

“能聽到你的聲音真好!”聽得出她的心情很愉快,“高能!兩天前的手術非常順利,醫生說我的眼睛沒問題了,三個鍾頭後就將拆線。”

我看了看表:“三個鍾頭,肯定來得及!我下飛機就直接趕到醫院,看著你的眼睛拆線。”

“那麼我恢複光明以後,看到的第一個人就將是你!真好!”

“你想的果然和我一樣。”

“你在非洲怎麼樣?我很擔心你呢。”

顯然,她沒有聽最近的新聞,我笑著回答:“很愉快的一次旅行,我做的太棒了!你會為我感到驕傲的。”

“那就好,你知道這兩天我在想什麼?”

“在想我長什麼樣?”

這樣的回答是不是臉皮太厚了?但她的答案卻是YES。

“你怎麼知道的?”

“也許我是你肚子裏的蛔蟲。”

“去你的。”電話裏她笑得更燦爛了,我都能想象她此刻的容顏,隻是眼睛被紗布纏著,“我猜你是個帥哥。”

“對不起,別抱太大希望,我會讓你失望的。”

“可你為什麼有那麼好聽的聲音呢?”

我尷尬地咳了兩聲:“其實我一點都不好看。”

“如果我拆線以後,你還不出現,我就閉著眼睛不看,一直等到你出現。”

“好,一言為定,飛機在降落了,我絕不會遲到的!”

“等著你。”

掛掉電話,舷窗外已是巨大的機場,回想十幾小時前的所多瑪國,真是恍如隔世的感覺,我的心則已飛到了某個人的眼睛上。

公務機安全降落著地,停機坪上已有我們的車隊,亞太區的牛總和全體高管,捧著鮮花迎接我勝利歸來。我匆忙走下舷梯,聽到雷鳴般的掌聲——天空集團最新的石油項目,已震撼全球財經界,中國分公司原有許多人準備跳槽,但聽到這個好消息,立刻撕掉了辭職書,紛紛趕來機場歡迎我。

我讓秘書接下幾十束鮮花,彎腰鑽入加長版凱迪拉克,命令車隊迅速開出機場。

秋波所住的外資醫院,座落在上海西郊,車隊飛奔在外環線上,從外圍繞過整個上海。我不想再打電話打擾她的休息,讓秘書為我整理頭發,起碼讓她看到一個好形象吧。

還剩下一個小時。

突然,感到身體往前急衝了一下,秘書趕忙扶住我的胳膊,腳底響起刺耳的急刹車聲,整個車隊在兩秒鍾內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

透過車窗看到路燈下的公路,前方橫過一輛集裝箱卡車,完全底朝天翻倒在地,將整條八車道的公路攔腰截住。

所有車子都停了下來,我的司機也驚訝地喊出來,擔心這輛集卡會不會爆炸?

隻見渾濁的夜色,一個人影爬出駕駛室,幽靈似的越過公路護欄,消失在茫茫稻田裏。

不,這輛大集卡就是衝著我來的!再差半米就要撞到車隊的第一輛車,幸好我在第三輛車上。前兩輛車裏的人員都已撤離,站在我的座車四周嚴格保護。

我剛剛以非常手段,贏得了所多瑪國石油項目。我們的敵人原以為勝券在握,就等著觀賞天空集團轟然倒塌,但這回煮熟的鴨子飛走了。他們必然對我惱羞成怒,說不定會采取極端報複手段,就像害死莫妮卡那樣。我被要求坐在車裏,千萬不要打開車窗。因為在黑夜的掩蓋之下,公路兩邊的田野最適合隱蔽狙擊手,用夜視裝置輕而易舉地一槍把我擊斃。

等待了很久,車隊始終被堵在路上,後麵的車流也排起長龍,沒辦法掉頭走其他路。前麵的卡車過於笨重巨大,普通牽引車根本沒用,必須緊急調運特種車輛,比如大吊車之類的家夥,才能把這輛橫倒的集卡搬走。

困在車內的我心急如焚,離我和秋波約定的時間越來越近,醫生會不會已給她拆線了?

不,我們不是說好了的嗎?她睜開眼睛以後,第一個見到的人應該是我——我不可以遲到的!可我現在完全動彈不得,難道獨自爬過這輛集卡,到馬路對麵打輛車嗎?保鏢極力阻攔我這種危險舉動,因為隻要我一下車,就可能引起狙擊手開火。

那該怎麼辦?難道派一架直升飛機?但這裏不是紐約。

雖然,我可以打電話讓醫生晚點拆線——不,不該再讓秋波等待光明了,讓她快點看到這個世界吧。

一直折騰到九點多鍾,大吊車終於把橫倒的集卡吊走。我的車隊迅速開過路障,看了看表還剩下五分鍾,雖然肯定看不到拆線,但她會等我來到才睜開眼睛。

接下來的路暢通無阻,車隊在夜色中飛速超車,很快繞過市區來到西郊,開入環境幽靜的外資醫院。

還未等車子停穩,我便著急地跳下去,在保鏢們展開隊形之前,獨自跑進住院的小樓。

秋波已提前告訴我房間號,當我忐忑不安地來到門前,深呼吸著整理頭發,拿出吸油麵紙擦了擦臉,但願還能看得過去。心裏極度緊張,閉上眼睛徘徊片刻,想象秋波此時的模樣,想象她睜大著的眼睛,正如她的名字“明眸秋波”。

九點十九分,小心翼翼地推開病房門。

空的。

重新揉了揉眼睛,在這間頂級豪華的病房裏,冰箱電視電腦一應俱全,打掃得幹淨整潔,全是五星級酒店的標準,還有許多特別的醫療器材——就是沒有一個人影。

“秋波!”

心裏被狠狠揪了一下,我著急地大喝一聲,打開衛生間依然沒人,就連大床底下都看過了,而她的個人隨身物品也沒了。

隻剩下床頭的病人吊牌,寫著“端木秋波”四個字。

沒錯,我沒走錯房間,她到底去哪裏了?

飛快地衝出去,爬上兩層樓梯,找到秋波的主治醫生,氣喘籲籲地問:“請問端木秋波去哪裏了?她的眼睛拆線了嗎?”

“是的,大約在一刻鍾前,我親自為她的眼睛拆線的。”這位醫生從沒見過我,疑惑地問道,“請問你是哪位?”

“我是高能!秋波的手術是我付錢的。”

“什麼?你是高先生?”醫生的麵色大變,像審問犯人似的說,“不對!剛才那個人又是誰?”

“剛才那個人?”

電光火石之間,腦中已隱隱想到某些可怕的事。

醫生抬腕看了看表:“十分鍾前,秋波的眼睛拆線之後,有個年輕男子來把她接走了,他跟我說他就是高能。”

“該死!”我終於失態地大喊出來,“那是個山寨版的高能!”

難道我自己不也是山寨貨嗎?隻不過遇到了山寨版的山寨版,傳說中的“超級山寨”。

十分鍾前——才想起剛才開進醫院時,有輛車飛快地從大門開出去,秋波肯定就在這輛車裏,竟然與我擦肩而過!

打電話給車裏的保鏢,讓他們飛速開出醫院,務必追上剛剛開出去的那輛車。

“對不起,怎麼證明你就是高先生呢?”

醫生居然懷疑我是個假貨——盡管他的懷疑沒有錯,但今晚秋波等待的人確實是我!

手忙腳亂地掏出身份證,醫生看過才後悔莫及地:“抱歉啊!剛才我沒有看那個人的證件。”

“白癡,你怎麼能讓她隨便被人接走!你難道不知道她做了多少年盲人?她沒見過身邊任何一個人的臉!”

是的,隨便哪個人都能在秋波麵前冒充我,可是聲音呢?她不可能聽錯我的聲音,還有護衛秋波的保鏢到哪裏去了?

我憤怒地抓起醫生的領子:“那個冒牌貨長什麼樣子?”

“哦——他很特別,對!可以看錄像的,走廊裏都有監控探頭!”

醫生帶著我走向保安室,正好遇到我的一個保鏢,他低聲說:“對不起,董事長,剛才那輛車早就開遠了,我們不可能再找到了。”

“去查!”我握緊了拳頭大聲喝斥,“一定要查到那個人是誰!”

“還有——我們在衛生間裏,發現了負責保護秋波的兩個保鏢,他們剛從昏迷中醒來,脖子上被射中了麻醉彈。”

“該死!”我惱火地轉身問醫生:“那個人來接秋波走的時候,秋波有沒有反抗過?”

“沒有,我讓他單獨進病房的,沒聽到什麼動靜。秋波出來的表情很愉快,瞪大眼睛到處看著,就跟著那個男人上了車。”

“她居然很愉快?不,她不會忘記我的聲音的,不會真的把那個家夥當作高能!”

突然,我的腦中又閃過一個名字——端木良。

年輕男子,會不會是她的哥哥?

這時,保安已調出了剛才的監控錄像,顯示器上可以明白的看到病房外的走廊——

我怔怔地盯著顯示器,先看到秋波提著包走出病房。終於見到她睜開眼睛的樣子,雖然監控畫麵不太清晰,還是看得出她美目流連。畢竟雙目失明那麼多年,不太適應用眼睛看路,習慣性地用手摸著牆壁。她不斷張望每個角落,這個世界如此精彩,就是為了她重新睜開眼睛而存在。

不可思議,監控裏看到秋波的表情,確實興高采烈的樣子,不知僅僅為了重獲光明,還是為了見到“高能”?

突然,顯示器裏又多出一個人,跟在秋波身後從病房出來,乍一看居然是個白衣女子!

“怎麼回事?”

不是說是個男人嗎?我瞪了醫生一眼,沒想到他點點頭:“對,就是他!”

緊接著監控上的人抬起頭來,原來是個長發過肩的年輕男子!身著一件拖地的白色漢服,寬衣大袖的魏晉風度,但在醫院這種地方出沒,卻像太平間爬出來的鬼魂。

如果你們的智商沒問題,現在應該猜到他是誰了。

沒錯,顯示器上露出一張美麗的臉,美麗的男人的臉!

二十出頭的年紀,眉目入畫的麵孔,仿佛潘安複生於人間,又似何郎敷粉於今世,黑色長發點綴白色漢服,真個是飄飄乎遺世獨立之美少年。

複姓慕容,單名一個雲字。

慕容雲。

曼哈頓中央公園的大雪之中,我們曾指天發誓結義桃園,拜為隻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異姓兄弟!

就是這位我的慕容賢弟,竟冒充自己的大哥,搶先一步劫走了秋波。至於那輛阻攔我們車隊的大集卡,無疑是他安排的絆馬索!

美少年似乎故意對準監控探頭,露出一個放電的迷人微笑,然後握起秋波的手——果然沒有任何反抗,他們居然還有眼神交流,脈脈切切宛如小別重逢的情侶。

不!這個人本該是我!在秋波恢複光明之後,第一次睜開眼睛見到的人,應該是我!

為什麼偏偏是慕容雲?

盡管隻是監控畫麵,但他已盡顯六朝名士風流,而她是古墓派中的小龍女,兩人在一起真是神仙眷侶的感覺!

隨著他們情意綿綿地走出監控範圍,我已自慚形穢地低下了頭。

秋波說過猜我是個大帥哥,我擔心自己會讓她失望——但慕容雲令她很滿意,不就是她想象中的美男子嗎?

不錯,就連醫生也這麼認為,我的讀心術看透了他的眼睛,當時醫生絕沒懷疑過美少年,因為他和秋波兩人真是般配!

我歎息著離開保安室,走出醫院來到滿天星空下,推開簇擁而上的保鏢們,命令不準靠近我五十米以內。

原來的興奮墜入悲傷的穀地,絕望地仰天長嘯,夜空充滿我的吼聲——

“端木秋波,你到底去哪裏了?”

“慕容義弟,你究竟為何而來?”

突然,胸腔裏響起一個詭異的聲音——

“嘿嘿!你遇到大挫折了吧。”

“誰?”

背後滲出一身冷汗,我恐懼地環視著四周,卻不見哪怕一個鬼影子。

但確實是一個鬼影子,藏在我體內的鬼影子,它的名字叫梅菲斯特。

“是你最忠實的朋友!可以理解你此刻的心情,就像一直垂涎於青果的猴子,千辛萬苦九死一生爬到樹頂,卻被飛鳥輕易地啄走了果子!”

“又是你?卑鄙的幽靈,總在這種關鍵時刻跳出來說話,放什麼馬後炮?”

真想撕開自己的心髒,掐死這個該死的幽靈。

“哦,你真正的敵人終於出現了。”

“慕容雲?”

“是,他長得真漂亮,你是不是嫉妒他?”

“滾!不論他究竟是什麼人,我一定會抓到他!”

梅菲斯特卻厚著臉皮說:“親愛的朋友,我敢打賭,在這個故事的下卷,也是最終的大結局,你和他的故事將更精彩!”

“比如?”

“你能不能找回秋波?慕容雲到底是什麼人?藍衣社如今是什麼狀況?你能否帶領天空集團絕境逢生?古英雄與高能家族的秘密,神秘的蘭陵王麵具的下落?還有,你永遠不會忘記的使命——Gnostics!”

“梅菲斯特,我以自己的命運保證——你將看到一個出乎意料的大結局!”

《人間》下卷(大結局)預告

《人間》中卷已到此為止。

你們已經看到了上卷無法想象的我的命運轉折,你們關注的重心是否也發生變化?重要的不在於我的過去是誰?而在於用雙手創造命運發現自己的未來是誰?

關於我與天空集團,請不要認為是時下流行的YY,而是我們每個人在極端環境中,所能做出的極端反應——“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我在上卷的特殊經曆,失去全部記憶,移植麵孔和身份,被公司裁員與父親自殺,在中卷被誣陷殺人,判處終身監禁,關進肖申克州立監獄......全是這個“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的準備過程。

即將到來的下卷,是我在“天降大任”之後的激烈戰鬥——我將為了天空集團與全世界戰鬥,為了對她的承諾與黑暗的“敵人”戰鬥,為了Gnostics的神聖使命與自己戰鬥!

能否找到並實現我的命運?蘭陵王秘密何時重出人間?你們最關心的謎底將是什麼?

敬請期待《人間》下卷,整個故事最終的大結局!

我的人間我的人!

蔡駿

2009年6月21日星期日初稿於上海

2009年6月26日星期五定稿於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