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來了,我就嫁給他
梳妝台的鏡子裏,她比過去漂亮了一些,尤其這雙眼睛,如果配上一身護士服,男病人矚目的頻率就更高了。桌上堆滿了各種瓶瓶罐罐,她小心地給自己化妝,盡管明天自有專業化妝師到場。
今晚有獅子座流星雨,張夜約了幾個新朋友去佘山看星星,作為單身的最後一夜。新朋友中有一位是出版社編輯,看中了他最新寫的一篇小說,書名叫《蘇州河的卡夫卡》。
雖然,林小星要忍受一晚的寂寞,但很高興他能交到朋友,大大方方地在外麵應酬,男人不就應該這樣嗎?
明天,是林小星與張夜大婚的日子。
想象穿上白紗戴上花冠走紅毯的時刻,心跳不由自主加快,她知道這並非結婚前的緊張,也不是對自己的容貌沒有信心,而是因為——
X。
林小星想起了他的臉,蒼白如死人的臉,嘴角掛著某種奇怪的微笑,磁石般吸引著她的記憶。
一年前,當她與張夜分手才兩天,就在自家樓下被人綁架。她被帶到蘇州河邊的破廠房,於是,黑屋子成為監獄。無論怎樣叫喊都沒有用,直到聲嘶力竭。
綁架犯是個麵色蒼白的年輕男人,林小星沒想到還能與他聊天,居然聊得又如此投機,就像闊別多年的老友。他向林小星敞開心扉,說到自己第一次殺人的經曆——若是普通女子發現在跟一個殺人狂對話,早就嚇得尖叫或暈過去了吧。林小星卻麵不改色,非但沒有一點恐懼,反而還對他充滿同情與好奇,這一點讓她對自己也頗為佩服。或許,因為護士要經常麵對生老病死;或許,因為曾經親眼目睹過媽媽被殺。
至於,他叫什麼並不重要,反正就叫他X。
林小星總共被綁架了三十個小時,這是她永遠都不能說的秘密——即便對即將成為自己丈夫的男人。
不過,張夜也從沒問過,似乎在刻意回避什麼。或者,他已猜度到了某些事,妄想在女朋友被綁架的一天兩夜間,曾經遭受過殺人狂的強暴?但他一輩子都不敢問出來,隻能自我安慰什麼都沒發生過,深愛的女子仍然純潔無瑕,那噩夢般的三十個小時,不過是他用來證明自己是個男人及英雄的機會。
她沒有被強暴過。
但林小星覺得自己沒必要澄清,那樣反而會加深張夜的猜忌。可是,她的腦海中仍然漂浮著那張臉,殺人狂的臉。
“早安!”
林小星主動向X問候,那是被綁架的第二天早上。她居然睡了個好覺醒來,陽光透過屋頂的彩色毛玻璃照到臉上,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詭異顏色。或許是在地上睡迷糊了,她幾乎忘了自己被綁架這回事。
“早安!”X也很有禮貌地回答。他並沒有把她綁起來,隻是任她躺在角落裏,鐵門敞開像一道燈光,徑直射入黑暗的小屋。他拿出一個鍋子放到她麵前,裏麵盛著油條、飯團和豆漿,“這是你的早餐。”
林小星感激地接吃完早餐,這才想起來,眼前這個麵色蒼白的男人,是個殺人狂。
昨晚X身上的白襯衫,已變成灰色的格子襯衫,想必他是個愛幹淨勤換衣的男生。隻是他的紐扣係得很高,讓衣領包住了脖子,不知裏麵藏了什麼?
“你怎麼了?”
她指了指X的衣服,他尷尬地笑了笑:“哦,秋天快來了,得穿得多一些。”
“你很孤獨?”
林小星是個敏感的女孩,就像她第一眼看到張夜時的感覺,常能發覺隱藏在別人眼睛底下的秘密。
“是的。”
“我的前男友經常說‘沒有孤獨,就沒有卡夫卡’,這句話同樣對你適用。”
“沒有孤獨,就沒有殺人狂?”
“哦,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的心頭狂跳起來,千萬不能提醒自己,更不能提醒眼前這個男人。
“放心,我一直很冷靜,因為孤獨。”
“你為什麼要綁架我——現在可以說了吧?”
“幹嗎要問第二遍?”
“我覺得你不像——”
“不像什麼?”
林小星的下巴有些顫抖,強迫自己要謹慎說話:“我說不清楚。”
“不像強盜?不像殺人狂?”
點頭是唯一的答案。
X斜倚在門邊,故意把臉藏在陰影中:“我可以回答你的問題了。但你先要回答我——為什麼跟張夜分手?”
“又問這個?這是你綁架我的原因嗎?”
“不是,我隻是對他這個人感到好奇。”
“反正都分手了,也沒什麼好瞞的。你看過《大話西遊》嗎?對不起,你一定看過。”
“當然。”
她大著膽子念出在心裏埋了很多年的那句話:“你還記得嗎?紫霞仙子說——我的意中人是一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踩著七色雲彩來迎娶我。”
“我懂了。”
“真的懂了嗎?”
麵對林小星質問的眼神,仿佛被綁架的人質是X,他靦腆地回答:“為什麼不給他機會?你怎知他不會踩著七色雲彩來救你?”
“別妄想了!人的本性是不能改變的。”
“錯!”他嚴厲地打斷了林小星,露出駭人的目光,“那我怎麼改變了?”
“抱歉。”
她恐懼地低下頭,又蜷縮到牆角裏去了,而他自顧自地說:“世界上沒有天生的殺人狂——每個人都是會被改變的,而且我們都已經被改變了。”
這句話讓林小星無言以對,她低下頭想了許久——自己是否被改變過?
如果,當年沒有三個強盜突然闖入家中?如果沒有親眼看著媽媽被殺死?如果爸爸能夠勇敢地與他們搏鬥?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