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碧蓮的天堂(1)(1 / 3)

曲柳村的婦人們在一起閑扯淡的時候,會議論黑子和啞巴大叔。她們常說,黑子的母親應該嫁給啞巴大叔,而不應該嫁給撐船佬。原因是,啞巴大叔和黑子比親父子還親。黑子心中也希望自己的繼父是啞巴大叔,而不是撐船佬。他有時傻乎乎地想,母親要是離婚嫁給啞巴大叔那該多好。但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他已經沒有選擇的權利,對於母親和父親,他永遠也沒有選擇的權利。

這是一個炎熱的夏天。這個夏天一開始,黑子就被一個叫碧蓮的女人弄得心煩意亂,這個叫碧蓮的女人的名字一出現,黑子就麵臨著一種威脅。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這個女人又恨又怕。

他是從母親的嘴裏得知碧蓮這個人的。

母親說起碧蓮,是在一個午後。那個午後,黑子光著背在廳堂的地上疊紙船。他每天沒事的時候就坐在地上疊紙船,不知怎麼回事,近來他十分迷戀紙船。疊好紙船,他會把紙船放在河裏,看著那些紙船漂遠,他心中就有種飛翔的感覺。他正疊著紙船,看見母親和一個他沒有見過的婦女進了屋。

“三娘,你說的那個女子是哪個村的?”母親問那個叫三娘的女人。

三娘說:“是河背村的,過了渡就到了。”

母親說:“那女子除了眼瞎之外,真的沒什麼別的毛病?”

三娘說:“沒有,白白淨淨的,別看她眼睛看不見東西,那可是個明白人,洗衣服做飯什麼都能幹,說不定還能給啞巴生上一兒半女,那啞巴不是就有後了嘛。說實話,碧蓮嫁給啞巴大叔,他是撿了寶咧!”

母親說:“別說得天花亂墜的,啞巴也可憐,一個人孤單呀。可是,他要是不同意,那也沒法子呀!”

三娘說:“那你就要多用心了,我看這事準能成,啞巴聽你的,你和他好好說說,又不用聘金,也不用什麼禮數,隻要他點個頭,到河背村把人接走就行了。”

母親說:“話可別這麼說。我聽說碧蓮的父母兄弟都趕她走,嫌她拖累。多一個人多一張口,這年月,誰家有餘糧多養一個閑人?話又說回來,要是啞巴同意,也是件好事,啞巴總算有個女人陪他到老。我看這樣吧,你先回去,我得和啞巴商量,有了口風,我再告訴你。”

三娘笑了起來,她的笑聲蠻好聽。笑畢,她就告辭了。黑子被她的笑聲鬧得一點兒心思都沒了,一條紙船疊了半天都沒疊好。

晚上吃完晚飯,黑子照例來到啞巴大叔家裏。在煤油燈的亮光中,黑子仔細端詳著啞巴大叔。啞巴大叔滿臉胡子,那國字臉黑紅,透著男子漢特有的光芒。他的眉毛又粗又濃,像兩把大刀掛在銅鈴般的眼上。啞巴大叔的牙整齊又潔白,這讓黑子驚奇不已。啞巴大叔的笑容慈祥可親。黑子一陣心酸,他又想起了父親。他的心酸還有另一層意思,他有種預感,他和啞巴大叔在一起相處的時間不多了,因為啞巴大叔身邊要有一個女人了。假如那個瞎女人碧蓮嫁給了啞巴大叔,那麼他黑子就不可能再和啞巴大叔一起住了。他害怕回到家中睡覺之後,自己的慘叫聲會重現,昔日的那些苦痛會重現。

黑子的心情複雜極了。

啞巴大叔似乎沒有理會黑子複雜的心情,他正聚精會神地用鐵絲編一隻籃子。他編好之後就把籃子吊在一根竹竿上。弄好了這些,他從柴房裏抱出一捆白天就劈好的鬆樹枝條,那些幹了的枝條上有白色的或暗紅色的鬆香。啞巴大叔把枝條裝進一個小畚箕裏,對黑子打了個手勢。黑子知道,啞巴大叔又要帶他到田野上去罩泥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