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無良四叔
其實我是一條很乖的龍,真的。
我不貪吃,不好色,不愛賭,也沒有別的古怪嗜好,平日裏就隻守在南海的蚌宮裏,話不多說一句,路不多行一步,終日打坐,冥想一些遙遠的事。
因為太久不露麵,四海就常常有謠言,說我死了,所以每當蚌宮被跌跌撞撞闖開大門,我被一聲更比一聲淒厲的哭嚎驚醒,睜眼來看到一張一張老淚縱橫的龍臉的時候,我已經能夠很鎮定地撥開伸過來探我鼻息的爪子,很鎮定地向他們指出這個事實:“我還沒死。”
——沒有錯,通常這種情況,隻能是我那些叔叔伯伯哥哥姐姐聽到謠言,趕過來悼唁。
依照謠言傳播的頻率,每過十年,我都會以這樣的方式和我的叔伯兄弟見上一麵,但是這一次明顯沒有到十年之期,而四叔也鎮定得非同尋常,他摸摸我的頭說:“阿椒乖,四叔知道你沒死。”
我不太鎮定地翻了個白眼:“四叔又賭輸了?”
“沒有。”
我心下稍安,但是立刻想到另一個可能,警惕心又起:“四叔這是又看中我南海哪個丫頭了?”
“也不是。”四叔摸摸鼻子,他打量我的目光讓我全身的鱗片都炸了起來,良久,我顫抖著問:“莫非、莫非是四叔私藏的相好被四嬸知道了,要送來南海暫住?”
“瞎扯!”四叔終於不鎮定了,他氣急敗壞地伸直身子,在蚌宮遊了一圈,方才穩住形象:“難道四叔在你心中,就沒一點好處?”
“有有有,怎麼會沒有!”
憑心而論,四叔實在是眾多叔叔伯伯中最照顧我的一個,尤其是在父親和母親過世之後,我曆曆數給四叔聽:“每次我南海有事,四叔都是最先趕到的,比如上回我南海饑荒,四叔頭一個給我送糧,雖然大半還是四叔自己吃了,可是心意無價呀;再比如說,我南海總有些大齡沒有出嫁的蝦姐姐蟹妹妹鯨姑娘,四叔不愧是北海之主,都兼容並收了,解去我南海一大後顧之憂,再再比如……”
“停停停停停——”四叔擺手製止我:“四叔今兒來,是有要事。”
“要事?”我微皺了眉頭,我這個四叔,其實是四海之內出名的無事忙,這個“要事”兩個字從他嘴裏說出來,怎麼聽怎麼別扭。
然後四叔就跟我講述了向菩薩求助的因由和善財師兄捅下的大婁子,最終代表龍族向我宣讀了最終結果:“既然阿椒你抓鬮抓中了,四叔雖然舍不得你,也還是隻能將你送到洛伽山去,聽由觀音菩薩差遣。”
“等等等等!”我打斷他:“我都沒有抓過鬮,怎麼會抓中?”
“這個……”四叔幹咳了一聲:“事實上由你大伯製作了二十枚鬮丸,隻有一枚寫著‘去’,其餘龍女都已經抓過鬮,而阿椒你缺席,所以最後一枚沒有打開的鬮丸就算是阿椒你抓到的。”
“你是說,她們抓到的鬮丸,都寫著‘不去’?”我狐疑地看著四叔,實在不是我信不過四叔的人品,隻是依稀記得父親生前說過,幾百年前曾有隻野猴子打上天庭,諸仙戰栗,在決定由誰去安撫猴子的時候,采用的法子也是抓鬮,太白星君年紀大了,腿腳不靈便,遲到一步,就隻抓到最後一隻鬮,赫然寫著鮮紅的一個“去”字——到百年之後才漸漸傳出消息,原來當時每一隻鬮都寫著“去”,誰遲到一步,在眾目睽睽之下打開最後一隻,誰就是那個逃不掉的冤大頭。
當時父親就下了定論,抓鬮的貓膩太多了,阿椒你切切要小心——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