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天一樣高13(1 / 2)

康賽終於寫信來了,康賽是這樣寫的:

親愛的阿原、小西:你們好嗎?我很好,我不光是找到了一個聊大天的好地方,而且還找到了一份校對的工作,我很滿意,我現在每天都可以看到一些好書,讀到一些好東西。我們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上有些家夥是很優秀的,他們常常弄得我激動萬分,痛哭流涕。我認為我現在終於過上了我想要的幸福生活。

小西,你暫時不要回去,這裏有個家夥約我明年春天去爬岡底斯山,你一定要跟我們一起去,你回去幹什麼呢?我再一次提醒你和我,我們不能僅僅為了生存而奔波,那太簡單太乏味了,我們應該為一種信念而活。

阿原,你有不穿的褲子嗎?我現在的褲子早該換了,如果你有,請寄一條過來,如果還有不穿的外套當然更好,我將十分感激。

我發現康賽已經換了一種字體,他寫了一手不太熟練的孩兒體,七拚八湊,歪歪倒倒,滑稽可愛的樣子讓我喜愛。從字體的變化上我看出康賽的心情確實好多了,康賽是這樣,內心的每一點改變都會表現到外麵來,。我想起了康賽的一次戀愛,那是一個溫馨的秋季,康賽認為他終於發現了一個他心目中的女孩子。在康賽的引見下,我看到了那個女孩,她個頭嬌小,身體孱弱,有著盈盈欲滴的大眼睛,說起話來細聲細氣的,活像個不堪一擊的紙人兒。那段時間,康賽每天為她寫一首詩,女孩會畫一手漂亮的鋼筆速寫,讀完一首康賽的新詩,就在旁邊或最後的空白處畫一幅簡約的線條畫,康賽說我不大看得懂,就像她也不一定看得懂我的詩一樣,但這兩樣不大容易懂的東西放在一起,卻意外地十分相配。

康賽的詩與女孩的畫合作了一個秋季,康賽也快樂了一個秋季,那時康賽的頭發還不像現在這麼長,顯得很適中,帶著一股文雅的城市小青年的味道,那年秋季他穿了一身黃褐色的外套,遠遠看去,像一株行將枯萎的玉米杆。他還在襯衣上結了一根別致的領帶,那是一根比領帶細的紅帶子,領口處有一個類似甲骨文的別針。康賽興衝衝地掛著兩根紅帶子來找我,說你看,我戀愛了。

整整一個秋季,康賽的胸前飄蕩著兩根紅帶子,紅帶子是康賽一段戀愛的象征。然後就到了冬季,康賽的胸前就光禿禿的了,女孩結束了與康賽合作的詩配畫的遊戲,與銀行的一位科長結了婚,康賽於是摘去了紅飄帶,沮喪地說小西,我又沒有愛了。康賽說這話的樣子,讓人忍不住想笑,可我知道這時候是不能笑的,因為他是真正地傷心了,越是傷心,康賽的語言越是別致可愛,讓人誤以為他的傷心有裝飾的成份,其實不是,康賽的語言,哪怕是在日常生活中,也有一股習作的味道。我不知道怎樣寬慰康賽,我終於送了一句自認為很適宜的同情之詞,我說康賽,把你的那根紅帶子送給我好嗎?這就是我能找到的安慰康賽的話。

第二天,康賽就聽話地給我拿來了那根飄帶,連同那枚甲骨文別針。康賽說這種東西隻有你會喜歡,就像我這個人也隻有你會喜歡一樣。康賽接著傷感地說小西,為什麼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互不厭倦,而我還在期望著女朋友呢?這種事情真奇怪啊,更奇怪的是,當我遇到她們,我首先想到的就是馬上告訴你,當我從她們那裏失敗,也隻想回到你的身邊,小西你說,我這是怎麼回事啊。

我鬼頭鬼腦地繞著康賽轉了一圈,問:康賽,老實說,你是不是有點愛上我了?我是不是一直蹲在你心裏妨礙你交女朋友?你仔細想一想,你是不是早就愛上我了?

康賽急了,他跳著腳說瞎講,我怎麼會愛上你呢?你長了幾顆牙齒我都一清二楚,我愛上的人必定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我要和她一見鍾情。

記得那年我正有一個去川滇邊界瀘沽湖的計劃,我的旅行服裝是一身很糙的黑色衣褲,一頂自已織的小黑圓帽,配上那根紅飄帶後,連我自已都嚇了一跳,康賽看後也很滿意,他揪著那根領帶說小西,我們這麼親密,卻不能進入戀愛,我不知道這是幸福還是不幸。我說康賽,這是天底下最大最大的幸福,因為這樣我們就不會為失戀或者離婚而分開,我們就可以永遠這樣親密下去。康賽垂著頭喝我給他衝的菊花茶,喝著喝著,康賽抬頭看著窗外,自言自語地說人,到底需要幾種愛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