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裏一緊,隨即批評他:快別瞎講,人家不遠千裏,跟著你跑到這個地方來,你不好好對待人家,還要這樣說人家,太過分了。
康賽不理會我的批評,繼續說,你不知道,快進陶樂大門的時候,她指著屋子,不相信似地問我,你們就住在這裏?我當時真想說,你現在就回去吧,你大概以為我們住的是神秘浪漫的古城堡,再不就是美國風味的林中木屋吧。說實話,小西,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又做錯了。
傻瓜,你們隻是需要時間而已,你要多想想她為你出的那本詩集,這樣的人,這個世界上恐怕僅此一個。
康賽搖搖頭,感慨萬分的樣子。真沒想到!真是突如其來啊!
第二天,康賽和我去開荒,晏子自告奮勇留在家裏做飯,她說她要做一頓家鄉飯給我們嚐嚐。
康賽帶上草帽,扛著鋤頭,雄糾糾氣昂昂地走在前麵,我穿上康賽買的桔黃色裙子,覺得不過癮,又找出一塊翠綠的方巾係在頭上,那是有一次跟阿原出去吃飯,看到那間餐廳的餐巾綠得非常特別,悄悄放下兩塊錢帶出來的,沒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場。我喜歡將各種亮麗的色彩搭配在一起,熱熱鬧鬧的,大喊大叫的,連心情都跟著燦爛起來。我手挎竹籃,跟在康賽後麵,現在我知道農婦們為什麼總要挎著一隻籃子了,因為地裏總是有些可撿的東西,一點野菜啦,一點可以插在瓶子裏的裝飾啦,總之,看見什麼我認為有用的東西,就撿起來放在籃子裏。康賽哼著一支不知名的破爛曲子,走著走著,突然回過頭來,看我一眼,說小西,45你的樣子就像蘇聯集體農莊的女兒,又淳樸又傻氣。我快活地說你呢,你像打魚的阮小二。
康賽係一條紅腰帶,那是我的圍巾,長發束在頸後,草帽壓到眉際,再加上剛剛蓄起來的胡子,與打魚小二不同的是,康賽不幸有一副單簿的身子,扛著鋤頭大有黛玉葬花之風,我不禁憂愁起來:康賽,憑你的力氣,我們什麼時候才有自已的菜園呢?我們現在有三個人了,我們需要大量的糧食和蔬菜啊。康賽說實在不行了,我們還可以喂雞,我們可以辦個小型養雞場,出售雞蛋和雞肉,總之,養活自已是毫不費力的。
康賽開荒的時候,我到附近的田邊地頭采摘野菜,我不知道那些野菜的名字,全憑著自已的喜好去采摘它們,我不喜歡碩大的綠色植物,我隻要那些葉片飽滿、青翠欲滴的細小的植物,不多久,我的小竹籃裏便有了小半籃錢幣大小的綠色葉片。當我俯下身去采摘野菜的時候,桔黃色的裙裾輕拂過我的小腿,緩緩地滑到春天的草地上,這顏色是那樣驚心動魄,好幾次我不忍起身,我跪在地上,看我的裙擺像一把小傘,開放在寂靜卻生機盎然的大地上,內心充滿無與倫比的喜悅。
不多久,晏子過來喊我們回去吃飯了。
晏子做了一桌豐盛的午餐,看上去不僅色香味俱全,而且搭配得當,她居然還做了一個巨大的什錦湯盆,裏麵有香菇,木耳,粉絲,火腿。我有很長時間沒有看到如此豪華的什錦湯盆了,我站著看了一陣,心裏突然一沉,趕緊來到廚房,果然,晏子把我一點一點積攢起來的積蓄全都整光了,我的香菇,木耳,竹筍,粉絲,肉鬆,這是我花了很長時間積攢起來預備度饑荒的,陶樂現在還在墾荒階段,雖然我們有阿原的支助,但一不小心,還是會鬧一點小饑荒的,平時我盡量吃些從地裏采回來的東西,而且,即便是動用這點儲備,我也不會是這樣的做法,這未免太大手筆,太浪費了,她這一個湯盆,我可以變出十個湯盆都不止。我靠在門上,像遭人打劫了一般。
晏子手還在謙虛:手藝不好,見笑了,而且,原材料也十分短缺,小西,我們還得去采購一些東西回來才行啊。
這頓飯是我吃得最為心疼的一頓,每吃一口,我都覺得自己是在吃掉陶樂未來的日子。我們已經沒什麼錢了,地裏又沒長出東西來,接下來我們該如何度日呢?我憂心忡忡地放下筷子。
晏子關心地問我:小西,你吃得這麼少,你不舒服嗎?
康賽說小西一直是這樣,她說她要做一隻鳥,你見過哪種鳥吃很多食物嗎?
吃完飯,我向他們提議,以後還是由我來做飯好了,他們兩個去開荒。
下一頓飯,我做了三個菜,雞蛋羹,涼拌無名野菜,胡蘿卜煲湯。康賽說這才是小西的風格。我看見晏子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我知道這頓飯有點寒酸,但沒辦法,陶樂暫時隻有這樣的日子。晏子沒吃幾口就放下了筷子,看看我,又看看康賽,我有點擔心,看她的臉色,我就知道,晏子沒有過過這樣的日子,她的紅潤與光澤在陶樂是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