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天一樣高27(1 / 2)

然後我就開始動筆了。

我正在寫“我”在一次有趣的旅行中,在火車上機智地與一位鄰座勾搭的場景,那個人看上去令人尊敬,而且十分慷慨,我想盡量用“我”的三寸不爛之舌,博取他的好感,然後主動提出帶“我”上餐車,僅此而已,我已經一個多星期沒有吃過一頓像樣的飯了。這是一個需要機智或者是狡黠的地方,眼看對方就要上鉤了。我費盡心思地編著對白:

幾點鍾了?

十二點差一刻,快到午餐時間了。

啊,這麼快,和你談話時間過得真快,這是一次難忘的旅行,不是嗎?

是的,畢生難忘。

我也是。你談話太精采了,在遇到你之前,有些觀點,有些語言我簡直聞所未聞。現在,請讓我稍稍休息一下吧,我需要有個咀嚼、回味的時間,我不想讓我們的談話隨著旅途的疲勞一起消失掉,我要讓它們慢慢地沉入我的心裏,變成我自已的一部分,豐富我的語言。和你比較起來,我的語言顯得太貧乏了。

哪裏,你是個非常有趣的人,我想請你共進午餐,餐車裏談話的環境會更好,我們會在那裏談得更投機的。

謝謝,但是,通常在旅途中我是很少吃飯的,我的消化不太好。

放心吧,旅途並不影響消化,真正影響消化的是情緒,鬱悶、憂慮才會消化不良,輕鬆、愉快反而是有助消化的。

那麼,好吧,你真會說話,叫人一下子就忘了原則。

是嗎?那也是因為遇上了......

正編到興頭上,阿原進來了。

我說的是真的。阿原執拗地望著我,我轉過身來,慢慢凝住了臉上的笑容。我說阿原,為什麼?

不為什麼,我就想帶你去沙漠,你不是很想去看看沙漠嗎?

可你一直都很忙,我不想浪費你的時間,而且你從沒在我麵前說過沙漠的事情,這太突然了,還有,你今天不對勁,你......

我想起了什麼,猛地逼視著阿原問:聯營的事告吹了?

你和誰鬧不愉快了?

你的廠子被罰款了?虧損了?

阿原還是逼視著我,一言不發。

我實在貧不下去了,隻好閉嘴,不出聲地看著阿原。阿原走過來,拿開攤在麵前的稿紙,又掰開我的手指,取下我的筆,說走吧,我們現在就走,我一分鍾也不想等了。

我猛地站起來。我總是喜歡突如其來的東西,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尋求刺激的天性,當阿原說“我們現在就走”的時候,我因為喜歡這句話而將一切拋到了腦後,我草草地收拾了一點東西,就扯著阿原的胳膊興衝衝地走了。

走了一截,又想起康賽可能會回來看我的,我得給他留張紙條,隻好又返回來,寫了張紙條放在桌上,我告訴康賽,我和阿原到沙漠裏去了,如果他有興趣,可以替我照看一下陶樂。然後我們就出發了。

輾轉坐了好幾趟車,我們在清晨到達一個小鎮,憑幾個簡陋的雜貨小店的招牌,我們知道這個地方叫塔鎮。這是一個神秘、荒涼而又肮髒的小鎮,但它並不如想象中的那樣貧窮,居然有好幾家賓館、酒店,以及美發屋,甚至有一家桑拿浴室。這都是因為塔鎮靠近沙漠,四麵八方的獵奇愛好者使這裏充斥著格調低俗的繁華。

我和阿原在鎮上盤桓到下午,才租了一頂帳蓬,直奔沙漠而去。

乘坐鎮上居民自製的三輪車,飛奔了一個多小時,經過一道又一道綠色的屏障,終於可以看見那一望無際的黃紅色了,我的心陡地激動起來。

沒想到這裏很靜很靜,聽得見水銀似的細沙在風中滾動的簌簌聲,一陣大風過來,揚起一陣沙粒,毫不客氣地打在臉上,我取出頭巾,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極目遠望,沙漠是真正廣闊無垠的,像一眼望不到邊際的黃色海洋,看得久了,似乎這靜止的海洋慢慢開始湧動起來,一浪接著一浪,大有鋪天蓋地,劈頭而來的氣勢,讓人心生畏懼。

丫頭,怎麼樣?阿原望著遠處問我。自從進入沙漠,阿原看我的眼睛就莫明其妙地濕潤著,一副飽含感情的樣子,而且他第一次開始喊我丫頭。我得承認我喜歡丫頭這個稱呼。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所有的形容詞在這裏都黯然失色。我隻有一個感覺:既敬且畏。我發自內心地說。

有這樣的感覺也不錯,你說,還有什麼東西讓你既敬且畏?

沒有,從來沒有這種感覺,除了風,一點聲音都沒有,安靜得讓你不敢出聲,一點雜色也沒有,幹淨得讓你不敢亂動,我感到我的心跳得好快。

陽光在這裏表現出最為率直,沒坐多久我們就感到皮膚發燙。突然天地間出現一幕奇特的情景,太陽緩緩地、沉重有聲地直插到沙漠裏去,令人絕望的紅色淹沒了一切:天空、雲彩、沙漠以及我和阿原,刹那間,你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分不清是天地間的紅色浸透了太陽,還是太陽染紅了天和地,天與地根本就成了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