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天一樣高35(1 / 2)

阿原又來了,他不是來看康賽的,他站在病房門口,一臉嚴肅地衝我招手。我看了一眼康賽,他閉著眼睛,他又睡過去了,他似乎很困,總是處於昏睡狀態。

快去照看一下晏子吧,她在婦產科手術室。

她在那裏做什麼?我使勁掙開他,我放心不下康賽。

你是裝傻還是真的無知?晏子把孩子做掉了。

心裏頭仿佛滾過一個悶雷,我無知無覺地被阿原拉著走,感到腳下輕飄飄的,就像走在棉花垛上。阿原帶我來到一個地方,手術室三個鮮紅的大字在我麵前晃來晃去,晃了一陣,竟變成三個火球似的東西向我飛來了,我本能地一讓,人就軟了下去。

醒來的時候,阿原正抱著我,使勁掐著我的虎口,薄薄的皮肉已經青紫一片。

聽我一句話,等這陣過去了就回去好嗎?一切都嚐試過了,夠了,有什麼必要拚著命堅持下去呢?

身上一陣陣冒著虛汗,我沒有力氣跟他說話。我說我留下來等晏子,你去看看康賽吧。

不要管他,他死不了的,動不動就死,死有什麼了不起,死能嚇倒誰?我要像他這麼狗熊,早死了幾百回了。

不一會,晏子煞白著一張臉出來了。一見我,晏子就哭了。

小西,你去跟康賽說,孩子沒有了,再也沒有誰去逼迫他了,再也沒有誰要他負責了,他自由了。

走,這裏不是傷心的地方。阿原一手牽著晏子,一手拉著我,我們攔了一輛車,來到康賽和晏子的家。

我還是第一次來到他們的家。一間小小的平房,一邊地上擱著床墊,床墊旁邊碼著一圈書,一邊地上放著簡易煤氣灶,兩隻碗,兩雙筷子,兩隻盆子。在床墊和廚具之間,擺著一隻大口瓷瓶,插著一束正在凋謝的野菊花,是晏子那天去陶樂時采來的,她說從現在起,我要多采些鮮花回來,要多看些美麗的畫片,我要生一個漂亮又聰明的孩子。門背後,果然貼著一個笑容滿麵的洋娃娃,晏子說過,我就喜歡看藍眼睛的洋娃娃。

阿原丟下我們就去公司了,他總是很忙。

晏子在床上嚶嚶地哭了一陣,突然坐起來。

我不哭了,我為什麼要哭,我說了不要哭的,大不了我明天就回去。她抽抽搭搭地說,當初我離開家決定跟康賽走的時候,我就對自己說過,無論碰上什麼事情,我都不要哭,也不要後悔,否則我饒不了自己。

晏子,你這裏有工作,有康賽,這一切都來之不易,為什麼要回去呢?你才來了不到一年,幹嗎要回去呢?

小西,我認識康賽是個錯誤,我跟著他來到這裏更是錯上加錯,康賽不是我的,他從來就沒有真正屬於我,他的心從來就不在我這兒,他是想以死來擺脫我。晏子突然大哭起來,

瞎說,康賽做出這種傻事,並不是針對你來的,這完全是他自己的事情,他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小西,你是裝的還是真不知道,康賽他其實是你的,好多次,康賽夜裏躺在我旁邊卻叫著你的名字,所以我才要從陶樂裏搬出來,所以我才要從你身邊走開。

我想我的臉紅了,我張開嘴,卻無話可說。

你別擺出一副無辜的樣子來,你還記得他看到阿原給你信的那天嗎?那天他提前走了你還記得嗎?你知道他去做了什麼?他找到阿原的家裏去了,他把別人家裏砸得稀爛,人家報警了,他被派出所關了兩天一夜,最後還是阿原拿錢去打點,把他弄了出來。

他總說我不該拿孩子逼他,我是想拿孩子逼他,我不該這樣嗎?我不顧一切跟著他跑出來,我當然有權利要求他對我全心全意,你以為他是真的不想要這個孩子嗎?他表麵上是拒絕孩子,實際上他是在拒絕我。

小西,他就是因為你呀,那天他對我說,小西又要走了,她會越走越遠的,而我卻要留在這裏過日子。他不想這樣你知道嗎?他想跟你走,可他又走不了,他做不出拋棄女人的事情,所以就以死相拚。

他差點毀了我,人家以後會怎樣看我呢?人家會認為我是個凶惡的女人,逼得自己的男人去自殺?他有沒有替我想過呢?他這樣做算不算自私呢?

晏子總是這樣,伶牙俐齒,步步緊逼,我一邊被她轟炸得瞠目結舌,一邊還覺得她說的有道理,真的,她的每一句話我都覺得無法反駁,我差點就要站到她那一邊去了,但我到底不能和她一起來譴責康賽,我知道,隻要待會兒我往康賽身邊一站,我所有的感覺又毫無道理地倒向康賽這邊了,所以我隻好沉默,任憑晏子數落康賽,順便也數落我。

不知是累了,還是所有的責怪之詞都說盡了,晏子終於停了下來,我們靜靜地坐著,誰也不說話。菊花就在這時簌簌地掉了一地,晏子看了一眼,眼淚又掉了下來。

晏子紅著眼睛給康賽煮好了粥,卻不肯親自送到醫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