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奇當
武林老大房典當是日日開門的。
即使冬雪封門、大雨傾盆之日也不例外。
典當是為了與人方便,讓人當物兌銀以濟急的。誰知道哪一個人什麼時候需要上典當當物呢?
又有誰知道哪一個人什麼時候贖當呢?
武林老大房典當即使在典當鋪的櫃頭護衛與當鋪主人五大高手俱外出赴鬥的今日,也照開不誤。
照開不誤的意思就是一如既往,各司其職,各人做該做的事。
典當在江湖的唇典中,又叫“高櫃頭”。
因為每個典當都有一副高高的櫃頭。
櫃頭後坐的,一般都是滿臉皺紋與精明的老人。
這種老人常蓄著長長的指甲,捧著白銅水煙筒呼嚕呼嚕地吸上半天而不需換一口氣,他隻要眼一瞥,便能準確說出你的鑽戒有幾粒鑽、金子的成色和產地。
這種老人通常被稱為掌櫃朝奉。
這種朝奉通常都來自徽州。
武林老大房典當的朝奉就是這樣一個老人,這樣一個幹了幾十年當鋪朝奉的徽州客。
他姓趙名象簡,人們都尊他為老夫子。
趙老夫子看貨,幾十年從未看走過眼。
武林老大房典當的高櫃頭裏,通常就是由小廝孫金銀接貨、遞貨,趙老夫子審貨、報價,賬房先生李先生付銀的。
櫃頭外則常年有一個拿大掃帚掃院子的老頭錢老頭侍候著,隨時以掃帚掃去送當的客人發開貨物包皮所丟下的破棉絮、破衣廢紙。
錢老頭是個聾子、啞巴。
“報老夫子,典當後院後街上,有七八個江湖人逗留不去,似有所圖謀。”
趙老夫子眼皮也不抬地仰躺在竹榻上:“隨他們去。據老夫所知,還沒人敢動過本典當一根汗毛。”
過一會兒,又有人來報:
“老夫子,後街上又馳來兩隊騎士,約十三四人,一式頭戴竹笠,身披黑披風,看樣子身手不俗,都是硬手。”
趙老夫子淡淡地問:
“他們有沒跳進圍牆來?”
“這倒沒有。”
趙老夫子不再說什麼,閉上眼養神。
他剛閉上眼養神,一人急閃而進跪稟:
“趙老,有十七八個身穿白衣,頭紮白帶子的東瀛武士與前麵兩撥人馬合在一起,分成五組人馬,每組八人,從五個方向跳進了典當後院,分頭向水、木、金、火、土五宮撲去。”
趙老夫子:“五宮聞警了未?”
“已報知了!每道宮門都已下了三重防守門關。”
“他們有沒朝這裏撲來?”
“沒有。四大戍房的武師武士俱已出動正攔住他們在廝殺,但看情景,似乎攔不住他們。”
“他們在廝殺,告訴我做甚?”趙老夫子生氣了,“東家出去,隻是吩咐我做好櫃頭上的生意。至於護寶防盜,是四大護衛和那個新聘的使刀小子的事。與老夫何幹?”趙老夫子說到這兒,忽頓了一頓。
隨後說一一
“四匹名馬,一輛香車。明月鐺,東珠,翡翠斑指······白璧黃金······嘿,一宗大生意來了。”
老大房典當後院。
金宮。
金宮其實不是金做的,就像大紅人也未必是穿紅衣或臉色一定紫紅如重棗。
在老大房典當裏,金宮指的是一道設有三道銅門鐵柵的銅屋鐵房。
金宮和水、木、火、土四宮一樣有五位護守武士。
護守武士由外叫到裏,依次是金五、金四、金三、金二、金一。
這就像水宮護衛武士從外到裏叫水五、水四、水三、水二、水一,而木宮與火、土兩宮的護衛武士從外到裏叫木五、火五、土五和木一、火一、土一。這一切稱呼隻不過是一個代號而已。
這些武士都是江湖上素有清譽的名門正派弟子與傳人,是被武林老大房典當嚴加甄別後招聘的。
所以,在這些護守武士中,如果發現水三是蛾嵋派好手,而木四是武當弟子,或見到土一的武功是淮南鷹爪王的嫡傳秘技,請不要驚奇。
金宮最外麵的兩位護守武士是金四、金五。
金四、金五看著四大戍房的兄弟們在與進襲的敵人交手。
四大戍房的兄弟們與敵人廝殺得甚為艱辛。
金五一見,便欲衝出助戰。
金四手一攔:“不能!”
金五:“為什麼?”
金四:“職責。”
金四見金五猶自未領會過來,沉聲道:
“四大戍房負責抵禦外敵,他們自會想法對付來敵的。你我職責是護衛金宮內典當的珍寶,便不可因有外亂而擅離護衛之地!這是這裏定下的鐵規,各有所務,不得逾越。”
金五:“便來敵殺盡了四大戍房的人,也不能出去相救?”
金四冷笑:“來敵攻入典當所為者何?你若出去救人,說不定正中敵人下懷,中了他們的調虎離山之計。不要說他們在廝殺,便他們殺人放火幹你親妹子,你也不能擅離職守,隻有這樣你才是一個恪盡職責的好衛士。”
“你若出手救了戍房的人,即使你趕走或擒下了敵人,保全了典當,你也會被解聘的。”
“因為你犯了鐵規!”
金五還想要分辯,金四臉色忽一凜,一拍金五肩膀沉聲道:
“別說了,四大戍房的人已撤入戍房,以機關消息對付來敵了,我們也退入宮內,打開機關消息。”
“天羅地網、鐵樹開花、神封鬼殺、血箭毒火。典當既動用了消息機關,那就把來敵看成大對頭,要誅盡殺絕了!”
“請夫子出來看當。”
―個死眉死眼、錦衣白臉人出現在高櫃頭外。
“老夫子看當,向來是不出櫃台的。”小廝孫金銀道。
來人淡淡地一笑:“看來這回得破一回例了。”
“為什麼?”臉黃肌瘦的小廝孫金銀揚了揚稀黃的眉毛問。
“因為我當的不是物,而是人。”來人見孫金銀一副鄙夷之態,隨即笑著補充:
“這人當然不是在下。而是敝東家的一位千金小姐。”
他略頓了一頓,再補充道:“一位美如天仙、金枝玉葉的千金小姐。”
當人。
當一個千金小姐,且“美如天仙的千金小姐。”
這宗“當”,如何接?
聽來人這麼一說,趙老夫子手捧著白銅水煙筒,舉著手中的紙媒子,一下子陷入茫茫思緒裏,若跌入一個巨大的空裏,迷失了、空了!迷失了、空了一切!
因為他做了這麼長的朝奉,接的無數宗“當“裏,什麼“當”都接過,唯獨這一種“當”還沒接過,還是個空白!
趙老夫子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