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遠目光一閃,精芒乍現,雖是如此,心中卻是明了,對於詩雨蝶來說,想要多了解一些當年的事情,也無可厚非。既然繞不開這個話題,索性就說出來吧。
於是,道:“因為我的師傅!”
“啊?”詩雨蝶有些驚訝,被此話勾起了興趣,心頭一熱,便忽視了方文遠的神色,追問道:“這麼說,嶽禮真人也在南國境內,不知他身在何處?還有,當初聽聞蘇師兄一行人早早出宗,隻是杳無音訊,難道他們也在南國?
或許也隻有這樣,嶽禮真人才會不願隨宗門離去,許是想要找回自己弟子!也...”
忽地,詩雨蝶意識到不妥了,但為時已晚。方文遠神色愴然,將酒杯擱置一邊,直接拿著酒壇猛灌。
轉眼,一壇酒被喝完,可他毫無言語之意,隻是嗬斥小二拿酒。
那正在繁忙中的小二,頓時心中一凜,以為又是一個酒鬼鬧事,不敢得罪,便趕忙去酒窖取酒。
在這個空檔裏,方文遠仿若失去了支撐,伏案喃語:“他們不會再出現了...不會再出現了...都不會再出現了。我隻恨自己無能,不能將他們解救...我恨..恨啊...”
麵對突然失態的方文遠,詩雨蝶有些茫然無措,看著那英俊的麵容,此刻盡是悲愴,心中也想起了當初那些生離死別,頓時莫名絞痛。
這些年,方文遠陪著嶽禮真人朝去晚歸,每日垂釣,看起來心境平和了不少,但隻是表麵而已。
他如何能夠割舍蘇羽、姚舞這樣的同門情誼?他與蘇晴的情,雖然被他強行斬斷,一旦再有其他情緒,就會心頭錘痛,可這不代表他忘了。
隻不過,那是時候還有嶽禮真人,還有師傅陪伴,但現在呢?幾乎一無所有了。
宗門在他修煉邪宗法術,肆意殺人的時候,就已經選擇了背棄。
從小到大的好友魏長貴,此刻也已經到了北漠,且不說中間隔著南疆與中土,就連這圍困南國的黑色火焰,他也沒有把握通過。
所以,天涯相隔。方文遠竟然發現,自己的身邊,已經沒有了一絲溫暖,顯得孤苦伶仃。
遇到詩雨蝶,他的內心也是激蕩的,甚至可以說是欣喜的。若非他一個人孤單慣了,勢必要跟詩雨蝶暢談。
現在被詩雨蝶提及舊事,他本以為可以一笑而過,心中巍然。直到此刻,他才發現,這悲憫哀思如決堤之水,一旦突破了,就再也攔不住。
舊友重逢,舊事重提,方文遠才意識到,詩雨蝶已經成了這掘開心中長堤的‘罪魁禍首’
這生意嘈雜,略下淩亂的酒館當中,方文遠伏案垂眉,滿麵愁容,心頭五味雜陳,雙目紅潤,強忍著悲涼。
他雖然是修士,可首先是一個人,一個完整的人,有血有肉,有心思,有情感的人。眼睜睜的看著師兄死去、師姐死去,甚至連摯愛之人也撒手人寰。
一向敬重的師尊,重傷不愈,垂暮鄉野,變作一抔黃土。
曾幾何時,他也想過,不要這般苟延而活,也隨斯人而逝。但是,一想到三大邪宗那些人,他心中就在泣血,若不將這些人手刃,就算是死,到了九泉之下,也沒有顏麵去見已逝的故人。
若非如此,他又何必把自己閉上絕路,獨上攬月閣對陣修為懸殊的桃樹妖呢?
若非如此,他又怎會在聽聞詩雨蝶遭遇之後,上門滅了養屍一宗呢?
隻因為,他想要更高的實力,不想讓自己身邊的人越來越少。
麵對這樣愁然的方文遠,詩雨蝶既感到陌生,也有幾分熟悉與感同身受。
雙目中含淚不發,摸著手中冰涼的茶杯,感受著其中冰冷的茶水。
這冰涼的溫度,似乎正在漸漸的侵襲著,那早就顆飽含風霜的心。
便是這樣,一個伏案垂眉,一個坐而難安,二人在這酒館中坐了整整一天,黃昏悄然降臨。
淡金色的餘暉從門外映來,照著詩雨蝶的麵容,照著方文遠的後背。
...
“小二!拿酒來!”
這一聲言語,在這小小的酒館中,這今天一天之內,叫響不知多少次。
那小二平日也搬酒,雙臂健碩著呢,可今天,卻是感覺到一陣酸痛。
而造成這一切的主人,就是那個自中午便落座的客人,他的身邊,已經擺了十幾個空壇,這還是小二抽空收走不少剩下的。
就連掌櫃,看的這也瞠目結舌,自問開酒館半生,卻從未見過如此豪飲之人。
“方師兄,莫要再喝了!”此言柔聲,頗有痛惜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