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悍羅族人已經有好大一段距離,那場廝殺也仿佛是昨日的事了,可是安亞依然搞不太清楚狀況。
為什麼她會坐在黑魔王的馬上呢?
無意識地悄悄側過腦袋去往上瞄了一下,卻好死不死正好對上他下俯的眼神,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後,她不禁嚇得趕緊垂下眼瞼坐正身子。
天哪,好冰冷的眼神呀!
但是……好奇怪喔……她情不自禁地往他懷裏偎去。
他的懷抱好溫暖呢!
而且……這個更奇怪了,他的懷抱竟然讓她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好像她曾經靠在類似的懷抱裏似的……
不!不可能!
她曾經待過的隻有媽媽和蓋文伯父、蒂絲伯母的懷抱,他們的懷抱不但溫暖,而且令人安心得很。而這個家夥的懷抱雖然溫暖,卻絕對不可能讓她安心!
對,沒錯,待在這個家夥的懷抱裏絕對不可能得到安心感!
在她墜入夢鄉之前,她依然這麼堅持著,然而下一刻,她就安心地依偎在他懷裏睡著了!
她睡得很沉醉、很舒適、很滿足,睡到她產生好似又回到丘隆山上的錯覺,所以,當她醒轉過來的時候,完全沒預料到會一睜開眼,就對上一雙陰鬱冷森的黑瞳,害她驚喘一聲,瞬間由最high降溫到最low。
緊接著,她又驚訝地發現天光早已大亮,而且黑魔王竟然正抱著她鑽進一座帳篷裏,並將她輕輕放在毛毯上,然後,他直起身和她對視了一會兒,隨即便離開了。
她怔忡片刻,越來越搞不懂這個世界到底轉成什麼樣子了!
有點困惑地甩了甩腦袋,已經不再有任何睡意的安亞小心翼翼地掀開帳篷,赫然發現就在帳篷前,竟然有一泓清澈的小湖泊,池畔椰林叢密,還有一些針葉翠綠植物,光是看著都覺得清涼沁心,她不由得揉揉眼睛再看,確定那不是夢境後,禁不住歡呼一聲,並雀躍地跑到帳篷外。
在椰樹的遮蔭下,她痛痛快快地洗淨了手和臉,完全感覺不出炎日的毒炙。最後,她終於發現池畔隻有她這一座帳篷,其他的帳篷全都與她的帳篷隔開有一段距離,包括黑武士和十幾個被嘉肯找來帶路的沙漠遊牧民族的帳篷。
“安亞,-醒啦?”
“嗄?”安亞迅速回轉身。“啊!嘉肯。”
嘉肯微笑著上下打量她。“看-的樣子,應該是睡得很好。”
安亞聳聳肩,不想承認,也不好意思否認。“嘉肯,你們怎麼會追到這兒來?是為了追殺神女嗎?”
嘉肯的眼神突然變得有些詭異。“不是。”
“不是?那是為什麼?”
“為了救。”
“耶?”安亞立刻露出一臉的不相信。“騙人!”
“如果不是的話,-以為我們追到這邊來做什麼?”
安亞張了張嘴又闔上,繼而困惑地喃喃自語,“對喔!如果是為了追殺神女,就不該現在就回頭啊!可若說黑魔王真的是為了救我而專程跑到這兒來,又實在是不太可能的事,這樣的話……到底是為什麼呢?”
嘉肯笑咪咪地望著她身後。“安亞,風王剛剛進-的帳篷裏去了,他要-進去服侍他換衣服。”
一聽,安亞那張臉馬上沉了下去。“你說什麼?”原來是這種沒安好心眼的目的嗎?
嘉肯見狀輕歎。“安亞,我騙過-嗎?”
安亞愣了一下。“呃!好像沒有。”他突然問這個做什麼?
“那我害過-嗎?”
更疑惑了。“好像……也沒有。”
“那就是了,相信我,我不會騙-,也不會害-,”嘉肯誠懇地說。“有很多-不了解的事,隻要-進去就能搞明白了,難道-不想弄清楚這一切嗎?”
安亞注視他片刻,又遲疑了一會兒。
“你發誓沒有騙我?”
“沒有,”嘉肯認真地搖搖頭。“也不會害。”
又皺眉想了想,“我隻要幫他換衣服?”安亞又問。
嘉肯笑了。“對。”
安亞歎息道:“好吧!誰教我那麼好奇呢!”最好奇的大概莫過於黑魔王到底長什麼樣子了。
算了,反正她也不是頭一次服侍人。
於是,她毅然轉身來到帳篷前,不假思索地用力掀開帳篷進入,待她習慣了帳篷內黯淡的光線,第一眼見到的就是黑魔王的裸背,原來他已經自行脫下長袍和內衫了。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不覺盯著他背後那個黑色風形胎記猛瞧,奇怪的是,黑魔王也佇立不動,好像有意要讓她看個清楚似的,然而,安亞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她隻是非常好奇地想看清楚銀色風形胎記和黑色風形胎記除了顏色之外,是不是還有什麼地方不同?
然而,看著看著,她開始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了……咦?是她眼花了嗎?耶?不……不會吧?
胎記在變色?
耶耶耶耶耶耶?怎麼……怎麼變成銀灰色的了?!!
“還沒有看夠嗎?”
聞聲,安亞雙眸猛睜,頓時吃驚得合不攏嘴。
不……不是吧?那個聲音……那個聲音並不是黑魔王那種低沉陰森的音調,而是……而是她很熟悉的那種慵懶語調……
不可能!
絕不可能!!!
她對自己作最堅決的否定,卻又忍不住驀然衝向前抓住黑魔王的肩膀用力扳過來……
正在帳篷外與黑武士小隊長討論回程事項的嘉肯,突然聽到帳篷裏發出一聲“非人”尖叫。
“騙人!!!”
緊接著,安亞便從帳篷裏怒虎也似的跑了出來,並衝到嘉肯麵前,一手緊攫住他,一手指著帳篷,嘴裏不斷說著,“騙人!騙人!騙人!騙人!騙人!騙人!騙人!騙人!騙人!騙人!騙人!騙人!騙人!騙人!騙人!騙人!騙人!騙人!騙人!騙人!騙人!騙人……”
嘉肯不由得哈哈大笑。“很難以置信吧?”
安亞驀地停住,瞪眼片刻後,再開始把腦袋搖得像波浪鼓似的。“不信!不信!不信!不信!不信!不信!不信!不信!不信!不信!不信!不信!不信!不信!不信!不信……”
嘉肯又好笑又無奈地搖搖頭,隨即命令小隊長離開,再把衣服褪下一半,好讓安亞看看他的背部。
“告訴我,安亞,-看到什麼?”
“耶耶耶?怎麼……怎麼黑色胎記跑到你這邊來了?”安亞驚叫,已經覺得有點頭昏腦脹了。“這到底……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天地顛倒過來變成地天了嗎?
嘉肯不語,待穿好衣服後,才偕同安亞在池畔白岩上坐下,略一沉思之後,他反問:“之前我在水族講的故事,我相信-應該都還記得吧?”
“不,”安亞搖搖食指。“不是記得,是想忘也忘不掉!”
嘉肯輕笑。“好,那麼我就不用從頭再說一次了,當然,那些都是事實,但其實還有一些事我並沒有說出來。”
“什麼事?”
嘉肯先往帳篷那邊瞄了一眼,然後才輕輕地說:“風神和風魔雖然是雙生兄弟,而且風神是哥哥,然而事實上,弟弟風魔的力量反而比較大,而且大很多。至於風神之所以能夠壓製風魔,也隻不過是因為-是哥哥,風魔自願低頭而已。也就是說,若是認真拚起來的話,其實風神根本拿風魔沒轍。”
“原來如此!”安亞恍然道。
“另外,因為風魔和風神是雙生兄弟,所以,-們擁有一種能力是其他神魔所沒有的,那就是……”嘉肯突然神秘地眨眨眼。“當風魔是風魔時,風神便是風神,可是當風魔想成為風神時,風神也隻好變成風魔了!”
“嗄?”繞口令?
嘉肯又笑了。“好吧!簡單地說,我是風神,這沒錯,但我也是風魔;同樣的,風魔是風魔,那沒錯,但他也是風神;至於到底誰是誰,這都要由力量較大的風魔來決定。譬如,在換衣服之前的黑魔王是風魔,而我是風神,但之後他決定要做風神了,於是我就隻好變成風魔了,這樣-應該懂了吧?”
“耶?原來……”安亞不可思議地喃喃道。“原來你們是可以交換的呀?”
“是的。”嘉肯頷首。“所以,我絕對不可能幫任何人對付風魔的,因為他不但是我的弟弟,同時也是我。就算有人用卑鄙手段害死了黑魔王,結果也隻會導致風魔和風神全都依附到我身上來,這樣我保證他們會有更悲慘的後果的。”
安亞想了一下。“可是……可是風魔為什麼想變成風神呢?”
嘉肯不禁長歎了。“因為太痛苦了!即使到現在為止,他都無法完全排除害死父母和所有親人的罪惡感,就算不是他親手害死的,但起因還是他──他始終這麼認為。那種深植內心深處的痛苦與仇恨使他不斷想殺人泄憤──這是風魔的毀滅特性,但另一方麵,他的人類本性又不想真的去殺人泄憤,所以,他隻好選擇逃避,逃到擁有開朗融合特性的風神庇護下,希望能讓他自己看開一點。
但有時候,若是他又去回想到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並譴責自己時,譬如,當初為什麼他抓不住繩索?或者思考一些永遠也找不到答案的問題,譬如,他為什麼是風魔之類的愚蠢問題的話,那就連風神都不足以安撫他了,於是,他隻好讓自己暫時失去神誌了。”
“他白癡啊他?”安亞不禁脫口罵道。“他才六歲耶!怎麼可能抓得住五匹馬的力道?就算他正當壯年,也不可能……”
“他現在就抓得住六匹馬。”嘉肯歎道。“為了這一點,他對自己要求得可嚴格了。”
安亞呆了呆,隨即又不甘心地說:“即使如此,那也是現在,絕對不可能有任何一個六歲小孩子可以抓得住五匹馬的呀!”
“他也明白,”嘉肯苦笑。“可就是忍不住會這麼想,然後自己痛苦到抓狂,-又能拿他如何?”
安亞了然地點點頭。“哦!所以他才需要不定時的失神一下。”
“沒錯,他是個相當纖細敏感的人,因此,不要讓他想太多是防止他發作最有效的方法,甚至完全不要讓他思考更好。但是我說過,他以前都很被動,不但不太喜歡理睬別人,甚至極力避開與他人的接觸,所以,即使我知道該怎麼做也沒用。直到-陪伴在他身邊後,因為-是特別的,他的心思才逐漸轉移到-身上來,情況也才開始有顯著的進步。”